,梨涡浅淡,听雨听风,更看林寻舟。
算来这是他们俩第三次见面,三次都一起吃了饭,还都是晏柠橙被照顾着先吃饱,然后看他吃完。
颇有几分字面上饮食男女的意味。
餐后有管家带领食客参观院落消食的环节,晏柠橙是常客,不需要管家介绍,得了应允,自己带林寻舟来转转。
梅府非梅兰芳老先生故居,它的原身是贝勒爷侧福晋私府,走道尽头有一墙的玻璃橱柜,陈列了梅老生平趣事和喜好之物,俨然是一个小型的梅兰芳艺术博物馆。
戏服华美雍容,历久弥新,是当年梅老唱《贵妃醉酒》时的行头,黑白的老照片占据了半墙,凝练成中国近代戏曲发展的缩影。
前院参天的枣树下停着两辆眼熟的黄包车,晏柠橙第一次来时还很年幼,语言障碍较现在更严重,没有发问,有次搬家收拾东西,翻到本语文必读书目《骆驼祥子》,看到封面上旧照片,才发觉是电影中的道具。
后来专门为此来过一回,在主家同意后,待了大半天,拍摄下作画需要的所有素材,完成了一幅油画作品。
宅邸里以修竹为主,挺拔翠绿,青石板外是鹅卵石铺垫,大雨滂沱,流水涓涓。
林寻舟撑伞,与晏柠橙同踏上石板路,走至中段时,晏柠橙伸手扯了扯林寻舟的衬衫。
“嗯?”林寻舟驻足,低头看她。
院内清幽雅致,大雨和绿植更将他们俩隔入只有彼此存在的世界里。
晏柠橙莞尔笑笑,润声讲,“我有话对你说。”
林寻舟意识到些什么,肃然颔首,认真答,“你讲,我在听。”
“我的生日是九月三日……”晏柠橙说得非常慢,雨溅起潮雾,萦在周身。
她必须坦诚相对,讲明白个中缘由,否则林寻舟若在不明不白的情况下为她暗自精心做出盛大的生日庆典,理性上是对她好,感情上无法接受。
从前他们还是中学同学时候,班里的习俗是给上课日生日的同学庆祝生日,黑板写日历与课表的那栏会专门标注祝某某生日快乐。
读这种私立贵族学校的人不缺钱,礼物会在课桌上堆成小山,午休和下午茶时过生日的同学都会包圆请生日蛋糕、茶点与饮料。
晏柠橙八岁后再没有庆祝过生日,每年九月一日开学典礼露面,然后会请足足一星期的假,这段时间里她总在帝都的四合院住,早起去陵园看奶奶,回来时在巷口坐很久,深夜蹲在无人的十字路口烧纸燃香。
美人如花,极尽哀容,林寻舟沉默的聆听,单手把人往自己怀里带了带。
晏柠橙下颌抵在他肩头,泪眼婆娑,见翠色朦胧,木质香尾调清冽,脊背在被有一下没一下的拍抚着。
哄小朋友的安慰姿势,奶奶离开后,晏柠橙再没被人这样搂抱着哄过了,眼眶酸涩,盈于睫的泪承不住,滚落洇湿林寻舟衬衫。
“死去元知万事空,我其实明白的。”晏柠橙哽咽着讲,“可我就是那么固执的相信,起码在每年这个时候,奶奶会放心不下,回来看看我的吧?她头七那天,我房间里的灯闪烁了一会儿,我小时候很怕黑,最后那灯没有灭,灯泡更没有坏……”
人的倾诉力往往随着年岁增长而减弱,六岁会因为摔倒磕破皮,见到每个朋友长辈时都要念叨自己受了伤,到二十六岁,休于应付关切和问候,自行处理后缄口不语。
将曾经怎样活过和盘托出,是远比“我爱你”更为情深意重的表白,我花了很大力气,才有勇气告诉你,我没遇到你前的人生,与遇到后,那些所不被你知道的事情。
晏柠橙讲了出来,林寻舟有仔细的听进去。
看不清彼此神情的拥抱姿态,双手环抱着劲窄腰身,不想放开。
躯体紧贴,一呼一吸间都能感知到对方情绪的起伏,晏柠橙亲昵地在温热颈窝蹭了蹭,把脸埋进去。
耳畔是林寻舟低沉微哑的宽慰,“会的,是奶奶来看你了,因为我母亲逝世的第三天,我站在墓前,有只白色的蝴蝶,停在我手背,停了很久很久。”
此前晏柠橙也并不知道林寻舟丧母的事情,她浅薄的印象里,来为林寻舟开家长会的是个面相极和善的女性,会伸手为正登高画黑板报的晏柠橙扶梯子,叮嘱她下来时小心一些。
“谢谢你坦率的告诉我这些,让我少走许多弯路。”林寻舟抬头,吻落在饱满额前,又到眼睑下,尝到咸涩的泪。
鼻尖相抵,热息拂过来,晏柠橙抽泣。
林寻舟又啄了啄她的脸颊,“如果有幸的话,想陪我的桃桃一起去看奶奶。”
“嗯。”晏柠橙微点头,学着他的模样去回亲脸颊,软糯地嘟哝,“别夸我了,我远没有你讲得那么坦率。”
余光里白衬衫上鲜艳的红扎眼,是她刚才抱他时胡乱层,口红染上的。
晏柠橙揪着领口被染红面积较大的那片,又用小拇指指腹沾了唇上的残余的,点抹涂三两下,晕成朵绽放的红梅,才满意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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