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想来如今形貌,已是令人难堪了。
张昌宗捧面哽咽。
“非是我等隔绝天伦,实是圣人不愿儿孙目睹丑态。”
“是啊,世人常说,美人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
法藏感同身受,熟练地拍了拍张昌宗的肩膀,以示安慰。
“越是至亲至爱,越不愿被他窥见临终样貌,情愿彼此怀念当初。”
太原寺地处积德坊,亲贵云集,又是圣人为奉母恩建造,常有世家子来为爷娘燃长明灯,说起人之老迈难为,动不动泪洒当场,甚至嚎啕大哭。
法藏身为住持,见得太多了,张昌宗的做派与他们别无二致,真不知该夸一句孝子贤孙,还是骂他入戏。
“人生七十古来稀,圣人寿数已是难得,想当初,小僧与圣人结缘,正是圣人为忠孝太后操办后事,那时亦是且哭且笑,哎,真是回首当年月明中啊。”
提起忠孝太后,便不得不提两句太原寺。
张昌宗眉头紧皱,提壶灌入滚水,方欠身道。
“圣人当初着您老人家出山去请佛指,便不该,耽误了《华严经》的翻译,译本至今尚未正式成文。但佛指三十年才现世一回,着别人去,哪压得住阵脚,可是您瞧,这多不凑巧,佛指迎回来了,圣人却又……孰轻孰重……”
“经文哪有圣人要紧?”
法藏摆摆手,制止他继续客套,微吁口气无奈道。
“国公爷托付,小僧并非有意推搪,只佛祖制戒,不准僧人打卦算命,但方才那几位左道诸法,譬如方术、巫蛊等等,也没给个准数么?”
张昌宗心道,你不肯给日子,倒推别人在前?可见滑头。
“圣人命格贵重,旁门左道哪里承受得起?斗胆去算,一个不当心,星盘都得叫崩烂了,这种事,只有您才能一锤定音呐!”
法藏嘿嘿长笑,心道,任是哪一派的法门,你巴巴儿地召来算人死期,却连面儿都不给见,这从何算起,真当我是个活神仙么?!
两下里僵持,张昌宗只管哀哀恳求,只字不提面圣。
法藏何等涵养,自是推磨□□,原地打转,如此从黄昏耗到夜半,宫门下了钥,还没论出个究竟。
法藏饥肠辘辘,索性合眼盘腿,就在此地默念起经文来,一入那神妙世界,倒是把什么人君男宠抛诸脑后,只管五感通开,天人合一,虚空里万籁俱寂,唯有一线杳杳香烟萦绕,似丹茜,又混着檀香,法藏神思漫游,许久慢慢睁眼,顿觉室内人影晃动,忙定睛去看。
就听张易之朗声大笑,抚掌道。
“法师好定力!”
法藏微微发怔,瞧窗外轮月,果然已过子时。
不禁疑惑,圣人命在旦夕,张易之的好日子一眼望到尽头了,怎还如此神采奕奕?应当如张昌宗般如丧考妣,才对呀。
张昌宗身后又走出一对手挽手的年轻人,男的高个儿方面,做郡王红袍金冠打扮,女子装扮寻常,梳半翻髻,身段颇为苗条。
见法藏转眸望过来,郡王只管含笑,女子却礼数周全,依依福身下拜。
“方才法师诵经时,口吐莲花,外头蛙鸣虫闹都停了,好比九州池里挂的《经变图》,万兽来听弥勒讲经,俯首帖耳,似通人言。”
法藏面色稍变,这大半夜的,宫里怎么冒出个成年的郡王?又逢圣人病重,更加忌讳了。女子更蹊跷,若说是女官、宫人,态度未免太从容,若说是张家亲眷,又似在九州池颇有脸面。
凝眸思索片刻,恍然大悟,离座走上前去,托着她手。
“小僧糊涂了!张娘子恕罪。”
“圣人拿我当亲孙女儿般,您又是为忠孝太后才受比丘戒,这样算来,我当唤您一声祖祖啊!”
张峨眉年纪不小了,还像闺中少女一般,拉着法藏袖子痴痴撒娇。
张易之哈哈笑道。
“法师六年前发愿译经,自锁太原寺内,三年前又去了扶风县,难怪不认得我这侄女儿,她呀——可叫圣人惯坏了!”
大家重新坐下,张峨眉有意叫法藏分清主次,笑着嗔怪上首的李重福。
“郡王与我换换位置,我与法师有话说。”
李重福忙不迭起身换到最末。
法藏品了品新茶,转头笑呵呵问,“张娘子是要算姻缘么?”
这话尖刻,扎得张峨眉面色稍变,张易之才要反驳,她已大方应道。
“我挑的小女婿,五叔不喜欢,才耽搁到如今,其实圣人早就点头了。”
着重补充,“东宫冷清,不瞒您说,太子也急着办喜事。”
看法藏似被震慑,再拿眼神挑挑李重福。
“你说是不是?”
李重福接不住她的机锋,讷讷两声,张峨眉嫌他鲁钝,毫不掩饰地把眼皮子一翻,向法藏道。
“只是阿郎友爱兄弟,决意为太孙守制三年,才耽搁了。”
法藏暗忖,她倒说人口吐莲花,就她这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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