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有千八百之多,但从不黥面,因此刑乃是以利刃雕刻皮肤,在刻痕上涂墨,偶有深及入骨者,虽死,火烧化骨,仍可见字,何况平日眼见?掖庭奴婢出入宫廷,断断不能惊扰了贵人。
更何况她打扮得颇为体面,正五品,不论搁在凤阁、鸾台还是六部,皆举重若轻,前途不可限量了——又怎会是个女人?
他使劲闭闭眼,想把头抬高一寸,看清楚些,可是刑具压住脖颈,任他使尽力气,仍是一丝儿都没动。
“许郎官不认得我了?”
上官语调平静,还带着一丝御前侍奉,循规蹈矩的沉闷。
许是这种久经训练才能拿捏得当的音调启发了他,许子春猛地一挣,竟挣脱了铁器的钳制,撞得玉豆儿手势一飞。
“上官……才人?!”
许子春绝难相信,一双眼瞪得溜圆,飞快推敲起来。
他从浑天监察院大门口被逮捕,来人凶神恶煞,自报羽林,却没穿乌锤铠,院正本来不敢阻拦,但瞧他们竟拿麻袋套头,逮鸡鸭般提走,追在背后大嚷。
“天子脚下?!老子这就敲登闻鼓去!”
那时许子春被人攘得跌跌撞撞,自顾不暇,到地方才想:天子脚下,胆敢如此施为,要么圣人御令,要么,便是他犯了抄家灭族大罪——
可他不过是个正七品下的灵台郎,便想行狂悖之事,也没那个本事啊?!
“许郎官求见本官,是想通了?”
玉豆儿从墙边搬来把面目可疑的旧椅子,正正摆在许子春跟前,上官很是随和,拿自己的帕子擦了擦灰。
因她坐的近,许子春得以垂下头颅,便感到后脖颈子上肌肉酸胀不堪。
他只能盯着上官的脚尖。
“才人……”
许子春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认命般换了称呼。
“下官恭贺郎官高升。”
上官心满意足了,松快地展了展锦袍,眼看下摆的金线重绣打过他鼻梁,许子春想侧头躲开,眉梢才动,又忍耐了。
“下官与淮阳郡王合股做生意……”
许子春老老实实道。
“实则下官的本钱出自院正,只因他顾虑官声,不肯亲自落名,才命下官代持股份。此节虽不妥,但律法并无明令禁止。然,下官痛定思痛十来日,已然明了,法无许可便是不得行,下官心服口服。”
上官哦了声,“是么?”
她不曾加重刑于许子春,是不愿唐突神灵,灵台郎官阶虽低,推演命运,力通鬼神,即便是她,也有几分忌惮。
许子春忖了忖,大着胆子试探,“若是郡王在突厥……”
“诶!”
上官抬手打断了他,“突厥的事儿,你不该打听!”
许子春频频顿首如捣蒜,大声道是。
“至于亲贵官员合股做买卖并你为院正代持,这两项有无违法,御史台尚在争论。那群老夫子,你知道,引经据典,恐怕要论个年余。”
许子春怔忪了下,“郎官……并非代表台院而来?”
“许郎官莫非以为……”
上官也是意外,把眼一瞟,拍拍身上浅绯袍服。
“以为我升做御史中丞,以刑法典章纠正百官之罪恶?”
——这误会实在太深,深得可笑!
上官大笑着打开双臂,甩开宽展的大袖,那袖风一拢,犹如向两边垂手侍立的人马致意,大家便一道躬身。
“下官等恭贺郎官高升!”
经她这么一反问,许子春也觉自家想的左了。
女皇再是百事行在规矩之外,总不能随随便便,就把如斯要职委以女官,那恐怕比当初女帝登基,更激起重重巨浪了。
他重把下颌压在长凳上,愤愤想,所以我到底被关在哪个鬼地方?!
“是我的人太粗鲁了。”
上官一望了然,立时微侧下颌,殷切地向他致歉。
武周贵女招展的风采,在她举手投足间一览无余,就连这间阴森的囚室,也因为她柔婉的姿态动作,而平添出一抹女性的光彩。
“关了郎官这些时,连个衙署大名都未曾通报,这个地方——”
她向外指,声调昂然有力。
“曾经万方朝谒,无不睹之,又有凤凰落于左台梧桐,云雀纷纷云集,翩然起舞,久久不肯离去!”
“……这儿难道是上阳宫?!”
许子春愕然反问。
他入仕晚,武周才选出来做官,只在太初宫办差,偶然向西,仰望更恢弘的上阳宫,只觉神仙殿宇,连亘列廊。
但遍询同僚,圣人为何弃置如此壮美奢华的宫殿,转而长居相形见绌的太初宫,并无一人能回答。
“是啦!这儿正是上阳宫洞之堂后的小戏台,至于咱们属哪个衙门?”
上官煞有介事地晃晃脑袋,理所当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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