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
到最后,她也只是在力竭时,嗓音半哑地问了一句:“为什么?”
谢衡之沉默不语,将软着身子一直往水里滑的虞禾捞起来,抱着她在水声哗啦一响后上了岸。
她不解地望着谢衡之,而他跪在在她对面,就像很久以前一样,将她的衣衫一件件为她穿好,从上到下,仔细系好每一处的衣带。
“为什么这么说?”
虞禾又问了一遍。
谢衡之仍在慢条斯理地替她整理衣衫。
“无论你如何做,最后也只会得到失望的结局。”
虞禾脱口而出:“不一样,就算最后结局还是不好,至少尽力而为,也能做到无愧于心。而且这不是不相干的事,天火是九境的浩劫,与所有人都相干。”
谢衡之的表情始终是淡淡的,并不被虞禾的话所打动,他依然不将所谓的浩劫放在眼里。
“那又如何,你不想留在此处,只要回到异世,尽管当这是一场梦。既然你能决心抛下这里的一切离开,忘掉又是什么难事,何必自寻烦恼。”
虞禾怔怔地盯了谢衡之一会儿,而后一言不发地低下头,似乎是被他说得哑口无言。
她早该知道,不该跟谢衡之争论,他这种人从来不管旁人死活,更有数不尽的歪理邪说,说着说着反而好像他更有道理似的。
虞禾也不是没想过,她曾经回去过一次,即便很短暂,但她还是能适应平常的生活,将所有的一切当做一场荒唐的幻梦,再来一次,或许时间要再长一点,但总能掩埋在心底。
但好一会儿,她缓缓地摇头,抬眼看着谢衡之。
“就算是梦,也不能是噩梦。对于霁寒声和峰主,还有柳汐音顾微,或者说,对九境的万千生灵来说,这些不是梦。他们都不是不相干的人……”
清圣山正是黑夜,晚风一吹,林叶都沙沙作响。
虞禾的声音融入其中,虽细微,却坚毅有力。黑夜中寒星般的眼眸,好似也化入了断流的锋芒。
谢衡之看着这样的她,良久后才低笑一声,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究竟在笑什么。或许是笑她天真,也或许是笑这天意弄人。
倘若不是虞禾,他不会对天火灭世产生任何兴致。倘若是从前的他,或许会为了与付须臾一战而费尽心力,而如今,无论是付须臾还是他,所坚守的道心都不再是剑法的极致。
更何况,他也从不是牺牲小我,成全大我的圣人。
“你认为付音的死,是否值得。”
虞禾没想到谢衡之忽然会问起付音,皱着眉想了想,要开口的时候又将话咽了回去,而后闷闷地说:“我说不出来,但付前辈直到死前,始终不曾动摇。”
“身为修士,早该见过世间百态,她早该察觉到是死局,仍落得如此下场,难道你不认为她愚蠢?”
虞禾能想到,依照谢衡之的性子,他必定认为付音的所作所为不值,不仅朱雀城毁于一旦,连整个邽州都难逃陷落。而她心善太过,被她以命相护的百姓,最后又纷纷对她恩将仇报,以她的血换取自己的生机。
她甚至能想象到,付须臾的道心因付音的死而动摇,最后一步步坍塌,走向无可回头的路。
“你不能这么说,付前辈不是愚蠢,她……她很勇敢”,虞禾在脑海中思索了一番,才找出一个合适的词形容付音。她听到谢衡之这么说,甚至是有点生气。
“我看到她也怕死,也会伤心委屈,但她的道心比你们都要坚定,就连最后死的时候,她虽然有伤心有害怕,但她还是没有后悔,也没有怨恨那些百姓。”
虞禾记得很清楚,付音是害怕的,但她从始至终都不曾退缩,真正做到了以身证道,护佑天下苍生到了最后一刻。
谢衡之坐在虞禾对面,听她语气急切地辩驳,语气仍是慢悠悠的。“为何不恨,入了仙门,便该为凡人去死不成?”
虞禾跟他说了几句,有些躁动不安的心绪竟也慢慢平静了下来。
她忽然想到了朱雀城里发臭的血水,干瘪的饿殍堆满了小车,饿死在母亲怀里的稚子,对着付音磕头痛哭的百姓。
“人就是这样的……要泽被苍生,就要先知晓苍生的苦处。付音那么厉害的人,一定去过许多地方,见过许多人。她肯定知道,凡人脆弱不堪,多得是人连饱暖都不够,也不懂什么叫做大道,顾不得礼义廉耻。修士能够脱离凡俗许许多多的苦楚,凡人却一生都逃不过这些煎熬……”
脆弱、坚韧、善良、自私,这些都是苍生的模样。世道浇漓,将人最恶的一面逼出来,付音选择了护佑苍生,因此好与不好,她都承受到了最后。
“你以前和我说‘仓廪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只有世道变好了,像朱雀城百姓那样可恨可悲的人才能变少,付音一定也是这么想的。”她说着又想到了什么,停下来叹了口气,才接着说:“我来的地方,世道已经好了很多很多。”
虞禾说话间,谢衡之望向她的眼神也有了微妙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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