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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在宫中时已向陛下请命,托辞想编一部大晋朝的《山水志》,欲前往各地州郡采风。

陛下许是被他的一头华发所动容,看着他的眼神有些怜悯,准了奏请。

他没护过阿缨什么,这是她第一回 出远门,他想远远地陪她一程。

傅妆雪就站在逼仄的屋角,含泪看着这一幕。

自从她被火玉佩烧伤腰部,抬回木屋后将养近两月,才不淌脓水结了疤。

可那块留在皮肤上比巴掌还大的丑陋伤疤,注定要跟着她一辈子了。

傅妆雪平生最珍惜的两样东西,一是自己的容貌,二便是她那一身细白如乳的好皮肉,而今白璧生瑕,她每次看到都伤心万分,无从疏解,整个人都干瘦黯淡了许多。

眼见兄长收拾包袱,她哀愁地泣问:“阿兄要去哪里,要撇下我吗?阿雪就只有你了,阿兄走了,我便活不下去了……”

傅则安简单地装了几件衣衫,背对着她,淡漠道:“我写了份东西给陛下,恐惹怒一些人,会来找麻烦,托人送你去会稽郡,那里有我信得过的旧友。你活不下去比活得下去,要难些。”

傅妆雪哭着说,“寄人篱下地活下去吗?阿兄,不,我不愿意!你为何要如此狠心?”

她忽然灵光电闪,哪怕对外面局势一窍不通,也直觉出什么,“——阿兄是不是要去找簪缨姊姊,何以如此偏心……我才是你的亲妹妹啊……”

傅则安目光沉寂,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

“嗯,以后不会再有偏心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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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小长干里的一幢瓦房院子里 。

沈阶看着放在地上的三箱赉赐,与面前锦袍中年男子平静对视,狭长丰俊的眼中隐生锋芒。

来人自称是王丞相府中的长史,贵足踏践地,从矜贵的站姿上便可看出一股子纡尊的劲儿,抬举地半笑道:

“我家府君近日听门客推荐了一个秀才,名叫伦云方,虽无品阶,然丞相爱才,今破格收在幕下,供府君驱策。这位伦郎君呢,又向府尹推举了郎君你,极力言说郎君是大才之人,这不,府尹命某礼贤下士,郎君这便与家人交代一声,随某去丞相府吧。”

沈阶听到伦云方的名字,静了一瞬。

伦云方的确是自己的朋友,然而中年男人这番话,他一个字也不信。

什么礼贤下士,堂堂一个日理万机的丞相,岂会把时间浪费在他这种无名小卒身上。

无非是庾氏母子倒台后,王氏对暗中促动此事的女郎有些忌惮,想是打听出了他在为女郎出谋划策,便想挖他去做个入幕之宾。

任不任用的无所谓,只要把他留在眼皮底下,便能少了无谓的担心。

沈阶隻说了一句话:“家母好静,走时记得把东西带回去。”

长史心中嘿了一声,这年轻小子说话连婉拒都算不上,嘎嘣脆地就把他给撅了回去——他是不是没听明白,自家可是丞相府的人!

长史皱眉提醒道:“郎君可别错听了,府君特意交代了,郎君隻消投效,府君便保你直接做治中从事,那可是正五品的官!”

说着他近前一步,压低声音:“府君还道,郎君若当真心志高远,与其屈就于一个弱质女流的石榴裙下,一世成不得大气候,不若,择良木而栖。”

沈阶身上穿着洗旧的青衫,脸色也像衣服一般寡淡,清冷地看着不速之客,“不送。”

这位王府长史临到出门,都觉得这小子的脑子被驴踢过,放着这样旁人求都求不来的大好机会,却不懂珍惜。

沈阶却想,什么样的忌惮,能让视上品无寒士为理所应当的丞相,出手便许他一个五品?

是觉着在庾氏与太子倒台这件事上,他是计策主谋,而女郎不过依计而行,所以言语间不乏对女郎的低看,却不惜绕这么大的弯子来纳入他彀吗?

这些人不会知道,在调查沙门内幕与办西郊花宴等诸多事上,皆是女郎自己拍板做的决定。

有时候,她流露出的那种果敢与灵光一现,让沈阶都心生意外。

身量瘦削的青衫郎抬起头,笑望澄碧秋空上缱绻的白云。

任何小觑女郎之人,最终都会吃亏啊。

他立在院子里走了会神,进屋告诉母亲,“娘,孩儿可能要出趟远门。”

沈母闻听,忙问何往。沈阶道:“孩儿效力的那位女君,近期可能会离京。”

沈母迟迟地应了一声,说道:“食君之禄,分君之忧,这是应当的。”

“不过……”老人想了想又问,“此前听玉儿说,那位女公子是唐夫人之女,那么此番离京,当是从商去吧?玉儿你,不是一直以出仕为念……”

沈母并非觉得行商有何低廉,而是她自己的孩儿她知晓,自会识字开始便发奋苦读,寒暑不辍,平生的志向便是入朝为官,让一身才学有用武之地。

那位女公子不是公门里的人物,若离开京城,当是与庙堂无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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