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戡接着她的话说:“诶,你刚才说了些什么?”
谭幼瑾先是诧异,继而涌起一股好久没有有过的情绪。很久之前,她小心翼翼地一股脑儿把所有想说的话都倾倒给母亲,这话里有真有假,假的是她在学校里很受欢迎,班里同学都很喜欢她。当然是假的,他们嫌她小又笨,并不带她玩。她很怕母亲听出来她在撒谎。但是她母亲正在忙别的,等她说完了,才吐出一句“你刚才在说什么?”并告诉她说话要有条理,否则别人根本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当时的情绪一股脑儿攒在一块,简直提炼不出来一个精准的词。她人生中大半的负面情绪都可以来自这一类“你刚才在说什么?”学校里的同学听她咭哩咕哝说了一堆,问她“你刚才在说什么”,母亲对她说“你刚才说了些什么”,约会时,对方说“我好像没听懂你在说什么”。
她开始总反思是不是自己表达能力有问题,后来好奇是不是对方理解能力有问题。到现在终于知道,互相不理解才是常态。
在这种情绪还没有完全回想起来的时候,谭幼瑾听于戡说:“你忘了?”
她经他提醒才想起,他是照搬的她的话。于戡看着她笑,谭幼瑾被看久了,忍不住也笑了。
今天有月亮,但周围各种人工的光比月光更亮。
她没有忘。
这篇赚来的稿费买了她现在绝对不会穿的衣服,那时候她上大学不久,远离了过去的环境,开始做一个与以往截然相反的人,做得很熟练,只要不近距离接触,就会觉得她打小就是这么一人。只是当别人夸新的她时,她会为过去的自己感到一点儿不平。她发现,她并不讨厌以前的自己。
她像一个理想的老母亲一样爱着自己,即使洞悉自己的一切缺点,为自己的缺点难过,但从来没有一分钟,想要成为别人。现实的母亲做不到这一点,母亲不仅是她的母亲,还是一个独立的人,有工作,有家庭之外的生活,也有一堆人类的烦心事,不可能每天围着她的情绪转。她那时为母亲毫不能理解自己而痛苦。但她知道,母亲也完全不轻松,生了一个与自己截然相反的孩子,换成这孩子是外人,连朋友都不会做,但阴差阳错,却要在18年甚至更长的时间同这孩子绑在一起,把自己难得的休息时间都挤给她。命运这样捉弄人,却没有哪个人可以怪。
好在亲情不可以选,但朋友爱人可以选,感到不舒服随时可以离开,双方都轻松。
“你是不是特别害怕失望,所以一开始就把期待调到最低?”
谭幼瑾没有否认。这是她从生活里得到的经验。每次她怀着过多的期待时,愿望总是落空。反倒完全绝望的事会另有惊喜。但命运很神奇,总是能精准地判断一个人是真绝望还是假绝望。
“我猜,你是一个保守型投资者?”
谭幼瑾笑:“不,我是稳健型投资者。”谭幼瑾马上明了于戡的意思,他在说她不喜欢风险。事实上也确实差不多。她在银行做风险评估,结论是稳健型,比保守型稍微能承受一点风险。不过每当她对高风险理财产品流露出兴趣时,手机马上就会跳出提醒“该产品的风险等级超过你当前的风险承受能力”,她从善如流,马上放弃了尝试。
她选择单身本质上和她的投资学不谋而合。单身是一个人,恋爱是两个人,婚姻可能有一堆人,多一个人就多了一个不可控因素。
有人会想,高风险可能会血本无归,但也可能会有高回报;但也有人想,高风险可能有高回报,也可能血本无归。
单身则是把不可控风险降到最低。买房都可能蚀本,把钱存在银行里,收益是不多,但至少能保住本金。也不是毫无风险,通胀会让银行里的存款贬值。三十年前在银行里存了能买一套房的钱,如今取出来,连个厕所也买不起。取钱的时候可能会想,当时还不如花了,至少享受了,但是总比当时赔了好。
她说:“我对风险的厌恶帮我规避了许多风险。”
于戡马上说:“我这个人可以说没什么风险。尤其对你来说。”
谭幼瑾噗嗤笑了,她觉得他这句话很有问题。
“你是不是有点儿害怕我喜欢你?”于戡知道,即使两个人没有因为那件事断掉关系,谭幼瑾也不会和他在一起,甚至比现在在一起的概率还要低。她很反感师生恋,反感得人尽皆知,尽管他俩是挂名师生恋,她也绝不会为他破例。那时候,有其他人在场,谭幼瑾意识到多和他说了几句话,都要把别人拉入谈话中,尽管她并不擅长做这个。她尽可能的避嫌,生怕别人误以为他俩有什么关系。
谭幼瑾没说话,过了一会儿,她听见于戡说:“不要怕,该来的你怎么拦,都拦不住。”
他又说:“你好像意识不到你有多好看。”
谭幼瑾迟疑了一下,挤出两个字:“谢谢。”
“别客气,我觉得你比谁都好看。”他不说美,也不说漂亮,而是说“好看”,相比前两者,“好看”更为主观。他一点儿都没撒谎,他见过许多人,电影里的生活中的,在这些人里,他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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