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漫不经心地翻了两页公文:“宣化是长兴侯府的立身之本,可在京城里说不上话也不行——这位新任长兴侯倒是个有趣的人,我见了他两次,觉得他很有成算,若是谈得拢,未必不能把他拉到我们这边来。”
桓悦扬起了眉梢,他面容其实还隐带些稚嫩的意味,然而多年来尊贵的身份和积淀的城府使得他哪怕只是静静站在那里,只要他愿意,都有一种不言自明的气势。
“长兴侯府想要什么?”
明湘平平道:“我。”
桓悦:“……”
明湘转过身解释:“联姻是缔结盟约最简单的方式,长兴侯有意求娶我,不过我拒绝了,他似乎弄错了我在东宫中的定位——”
她若有所思地一笑:“长兴侯一开始把我当成了代替你出面发言的一个传声筒,不过我们见完第一面之后,他暂时打消了这个想法。”
长兴侯府镇守宣化,当然不可能长兴侯自己回宣化,侯夫人留在东宫。然而明湘在东宫一党中的地位又使得她根本不可能离开,在这个皇帝沉疴,魏王步步紧逼的时刻,她绝对无法离开京城。
更重要的是,缔结婚约,相当于将东宫和长兴侯府的联系强化到了一个无以复加的地步——只要对朝局稍有了解的人,都能看出湘平郡主在东宫和魏王的争斗中扮演着一个多么重要的角色。到那时,东宫面临的打压或许不止来自魏王,还有病榻上的皇帝。
桓悦捕捉到了明湘话中的某个部分:“暂时打消?”
“是的。”
明湘摊开手,她的神情看不出任何波动,仿佛只是在陈述今天的天气:“至少现在,和长兴侯府联姻带来的坏处比好处大,并且,我也不打算轻易地将自己的婚约作为筹码摆上台面。好了,衡思,这不重要,至少不是那么重要——宣化在边关,很难直接影响京中的局势——和定国公府的来往不能太明显,请人私下递信吧。”
“好。”桓悦说,“我会将此事交托柳恪行,他从中往来很方便,做这件事再容易不过了。”
他听到明湘轻轻嗯了一声,说好。
桓悦垂眸,湘平郡主如云般逶迤的裙摆拂过一尘不染的地面,曳地的裙幅缓缓上绣着大片青色的鸾凤云纹,素净却华丽。
明湘来到了他的身侧:“雨还没停吗?”
桓悦点头。
于是明湘的叹气声像风一样拂过桓悦耳畔。
她说:“雨再不停,宫门下钥之前我就回不去凝和殿了。”
桓悦忘记了当年他是如何回答明湘这句话的,然而这一次,他侧过脸来,凝视着明湘霜雪般的侧颊,鬼使神差地抬手,拈起了明湘耳边散落下来的一缕乌发。
“皇姐。”
桓悦轻声唤道。
随着桓悦的轻唤,明湘侧首看向他:“怎么?”
殿内原本明亮的灯烛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似乎烧到了尽头,变得越来越黯淡,唯有宫殿尽头那一颗夜明珠仍然散发着幽幽的清光。
清光仿佛为明湘周身镀上了一层淡淡的光辉,她立在窗下,在连绵不断的雨声中望向桓悦,神情略带疑惑。
桓悦深深闭上了眼,袍袖下指尖微微一动,指节已经攥得发白。他别过身仓皇地往窗外的雨中看上一眼,只见殿外檐下的数盏宫灯正在雨中来回摇晃,忽明忽暗。
“皇姐。”桓悦的声音里带着一点不为人知的嘶哑。
“那就不要走了。”
“留下来,留下来和我在一起,好吗?”
轰隆一声巨响,雷鸣声划破天际。
殿外的雨声越发急促,条条银丝连成了线,在天地之间编织成一幅巨大的雨幕。
殿内一片寂静,唯有玉碎之声。
明湘用来固定整个流云髻的那枚最要紧的羊脂玉簪,不知怎么的,落到了地上。
或许是它自己滚落的,也或许是有人信手抽出来甩落的。总而言之,这枚价值连城的玉簪伴随着清脆的一声裂响,碎成了七零八落。
但这时没人顾得上那枚玉簪了。
桓悦看见明湘美丽的眼睛,那张秀美而沉静的面容上浮现出了别样的绯色。
他低头去吻明湘,二人拥抱在一起,因为立足不稳而踉跄后退,最终双双砸落进殿宇尽头那张宽大的床榻中去。
不知是谁的手在虚空中抓了几下,扯到了浮动的帐幔,于是一整幅花鸟缠枝帐幔自空中落下,将纠缠在一起的两人完全淹没。
明湘满头琳琅珠玉尽数零落,一捧浓密青丝雾气般轻盈地散落下来,和桓悦的长发纠缠在一起,几乎分不清到底属于谁。
他们纠缠在一起,发丝纠缠,唇齿纠缠,十指也纠缠。
“和我在一起,我们长长久久地在一起,好不好。”
桓悦听见明湘毫不犹豫地回应他:“……好。”
桓悦从床榻上坐了起来。
深夜的福宁殿万籁俱寂,帐幔外隐有摇曳的灯火。
桓悦终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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