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乘月不断逡巡,看得眼睛酸涩,暂时闭目养神。不能急,仔细思考,假如这枚零散的“镇”字是钥匙,应该怎么用?
忽然,卢
桁的教导浮现在她心头。这是此前观赏祭祀碑时,老人告诉她的,他说,一副好的作品,笔法、章法、结字浑然一体,这三者相辅相成,就形成了笔势。
笔势?
如果将这面火墙视为一副作品,它的笔势是什么?只有两个文字,风格杂乱无章,它的笔势能是什么?
换个角度,如果从作品内容来考虑呢?镇,祀。祀字应该是祭祀的意思,是用活人生机祭祀死灵,可镇字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这两个字要放在一起,而且要互相交缠?
镇——镇的是什么?是死灵?不可能……那就是镇活人了?
对了。以活人喂养死人,这种事有伤天和,所以需要镇压活人的怨气……但前提是,先有活人的奉献,再有镇压之意,所以两个字必须一一对应。
而在这幅作品里,每两个字互相映照,并没有多余的“祀”字给她放置这枚字。
不……说不定有。
云乘月倏然睁开眼。
她左手抛起“镇”字,右手倒转玉清剑,在自己左臂上一划!
几丝血液飞出,恰恰泼在“镇”字上。书文有灵,登时低吟一声,自动没入“大门”。
云乘月的血化为一个新的“祀”字,与“镇”字纠缠,投入阵列。
轰隆隆——
门,开了。
云乘月走进去。她的血顺着胳膊、指尖,滴落在地,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唯有黑黢黢的草木影子一抖,悄然吞噬了那滴血液。
……
通天观里异常安静。视线所及,还有不少伏地的尸体。云乘月已经不想去看了。
她只是顺应直觉,往某个方向走去。
——陛下!
什么声音?!
她猛地回身。
身后的来路,居然变成了一片黑暗。一个人浑身笼着微光,正从她背后走来。是一名青年。他容貌柔和清秀,眼神里有一股燃烧般的狂热。他穿着衣角曳地的暗银色长袍,戴着窄而高的黑色帽子,往前走去。经过她身边时,他的部分身体径直穿过她,变得缥缈透明。
……灵魂?还是幻觉?
云乘月望着那个人的背影。
“陛下!”那人呼道,匍匐下拜。前方空无一物,他却庄重而颤抖,不知是太敬还是太畏。“臣,封栩,蒙陛下天恩,在……离开后,监修岁星网,臣必将鞠躬尽瘁,如有疏忽,臣必万死以谢陛下恩德!”
在……谁离开后?她不知道是自己没有听清,还是那个人没说清楚。
封栩……封氏的祖先?
封栩沉默了一会儿,仿佛在仔细倾听什么。
片刻后,他却伏地大哭起来。他哭得凄厉悲伤,近似野兽的嚎叫。
“陛下,陛下,臣万死……臣万死!!臣自知其罪,臣对不起天地众生——可是陛下,这都是因为臣能看见命运!陛下想走的路,走不通啊——陛下!……说的未来,实现不了的!”
“陛下不愿屈服,可臣为了避免那恐怖的命运,必须这么做……窃取虎符,是无奈之举啊!”
他伏在地上,一下一下地撞着地面,撞得满脸是血。
“臣死后,心有不甘……也许臣终究怀有疑惑,不知道自己是对是错,才苟延残喘至今,想要看个分明……”
“可是死灵,终究不是活人……臣被戾气蒙蔽,再次戕害陛下……就此灰飞烟灭,已是臣侥天之幸。不敢奢求陛下宽宥,臣只愿陛下……早日回归正途!”
“还有……还有……也终将归来……”
“臣,再拜……”
——“你一直在说的,究竟是谁?”
这道声音响起之际,四周黑暗轰然破碎。那道发光的灵魂也化为碎片,最终再化为齑粉,没有留下丝毫痕迹。自然也就没有任何回答。
云乘月抬头望去。
原来她已经来到古木之下。一旁地面伏着一具尸体,模样惨不忍睹。
在苍翠挺拔的巨木上,散发黑衣的帝王高坐着,在无数黑色锁链的簇拥下,居高临下地望着她。他的目光在她身上逡巡,从头到脚,没有丝毫放过。
“真是凄惨至极的模样。”
他的声音在四面八方回荡,如架起无数编钟,撞出清越空灵的回响。
“云乘月,你想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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