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的眼睛里有各种情绪,唯独没有把她刚才说的话听进去。
她知道自己刚才情绪不稳定了。她想冷静些。
谁知,四夫人偏又道:“我就是说,六娘要是许大家赎减,月娘就不必死了。”
十二娘的血管又要爆了。
四嫂没了,她也难过的。
但她很明白四嫂为什么死。
难道是叶碎金叫四嫂的爹做丑事恶事的吗?他如果行端坐正,不做这样的事,四嫂根本不会死,妞妞也不夭折。
但她们觉得是她六姐心太硬,不许赎减才使得四嫂死的。
她们不知道,六姐唯有心硬,才能管理好整个叶家大族。
管理好家族兴盛,才有她们平平安安坐在这里,叹别人心硬。
她们也不关心她刚才说的那些,什么人口、唐州邓州,繁荣不繁荣的,院墙之外,都是男人的事。
她们不操心这个。
她们在意的是,谁家的夫人出席别人家的白事,不该戴赤金的镯子,谁家的媳妇素衣之下鞋子过于艳丽了。
她看着她们。
她们都是温柔善良的女人,都疼爱她。
但不知道为什么,十二娘觉得继续坐在这里,陪在她们身边的每一息都呼吸不畅。
她觉得自己可能快要死了。
这种感觉一直持续到,终于,叶碎金回来了。
她六姐回来了。
突围
叶碎金到哪里, 都是人群的中心。
她回来,自然有许多人围着她。远和近,先与后, 都有看不见的规则和顺序。
一时还轮不到十二娘上前。
先见的自然是袁令。
叶碎金和袁令在书房里单独说话, 说了许久, 袁令才出来。
踱着四方步,四平八稳地离开。
然后各种汇报,都是公事。
公事也理完了, 十郎第一个开口抱怨:“你就一个人跑了。”
叶碎金一听就知道有事,撩起眼皮:“怎么了?”
七郎道:“小十差点让人给带沟里去。”
叶碎金看向三郎。
三郎道:“有人撺掇十郎去找你求情。这傻子骑着马打算去找你。叫四郎看到了, 一问, 给他薅下来按住,扔到我这里来了。”
十郎面红耳赤,道:“我是觉得他讲的还有几分道理,不忍心。”
叶碎金问:“什么人?”
三郎四郎看向十郎, 十郎吭哧了一下,报了个名字。
无怪乎能忽悠十郎, 是个叶家人。
谁呢,就是那位脸很大, 凭着姓叶找人家商号提出要入股的那位。
“找你们的人不少吧?”叶碎金扫视着兄弟们。
除了三郎,大家都低下了头。四郎更是沉默。
“以后,这种事会越来越多的。禁是禁不了, 赶是赶不跑的。”叶碎金道, “开始习惯吧。”
“只你们得明白, 并不因为姓叶, 就有了免死金牌。”
人若是远观旁人, 共情总是有限。
必须得是跟自己立场一致、身份相同的人的遭遇, 才能带来最大的震动。
那么多人获罪,四夫人、桐娘、兰娘更受震撼的却是佟月娘之死。只因为佟月娘与她们一样,都是叶家妇。
她们也同佟月娘一样,有娘家,有娘家亲人。
或者有一天,她们就是佟月娘。
而同样的佟月娘在三郎这些叶家子弟眼里,不过叹一句“糊涂”,并不能深刻共情。
他们震动的,是忠远堂堂主之死。
他自身斩立决,儿子们一绞一流,阖家除族。
这是一支分支的宗主啊。
族太大,便分宗,另立族谱。忠远堂、盛安堂、和光堂这些分支和叶碎金叶四叔这一支,其实是并列的关系。
只不过千百年来的嫡长继承制,嫡长子继承祖产和绝大部分的家产,使叶碎金这一支实力上强于其他分支。从而产生了其他旁支附庸于叶家堡的感觉。
但实际上,他们是相对独立,同时并列的关系。
他死了。
“姐……”十郎挠头,左看右看,见哥哥们都不问,最终还是他问了,“若是我们,若是……”
他话说不全,但也碎金明白他的意思。
“你们与旁的人又不同。旁的人是族人,是亲戚。你们是家人。你们与我是绑在一起的。”叶碎金道,“若是你们,我丢不起这个人,也会损害我的威望。我不会让你们过堂的。”
大家才松了一口气,却听叶碎金道:“我会悄悄地弄死你,对外,你死的体体面面,大家的脸上都好看。”
她平静看着他们。
所有人的脸都绷着。
果然,这才是他们更熟悉的六姐。
段锦嗤地笑了,打破了房中气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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