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水冰冷。
时间似乎已经过去很久。
裴决一动不动坐着。
脑子里出现许多画面,有秦云敏提到的很多年前的爬山迷路,也有昨天医院里的场景。新旧交错,但他好像还在过去,在那个十月深秋的宁江,目睹钟影头也不回地离开。
之后的六年他过得看似按部就班,实则浑浑噩噩。裴新泊不是很喜欢自己儿子这样,说你还是忙点吧,就把他派到下面最忙的机场。
忙是真忙,有时候累得脑袋一沾枕头就睡着。但裴决自己清楚,每次找秦云敏问,心底里那些积年累月的灰尘都会一扫而空。
他总是抱有期待的。
无论这个期待是什么。
服务员再次来敲门,说裴先生我们准备打烊了。
裴决拎起外套起身。
初春的深夜分外寒冷。街上没几个人,车子路过培英小学,校门口最顶上的电子显示屏还在播放“新学期新气象”。
车子朝着昨天的方向开。
钟影忙完工作又跑了趟市艺术团。
正月十五的团演刚过,接下来就是筹备清明的一些纪念活动。这是南州市政府和高校合作的传统文化项目,声乐部分请了缪斯琴行的专业老师从旁指导。
钟影到的时候,程舒怡已经在办公室看谱子了,听到动静抬眼便问她:“上午没见你,送奶奶那了?”
钟影点点头,坐下来喝了口水,笑着说:“你不知道,她一见我走,就跟奶奶说,腿没事,可以走——吓得老人家又给我打电话。”
程舒怡忍不住笑:“你闺女给你装小白兔。”
“也就在我面前装装。出了门跟山大王似的——”
两人说着话,门忽然被推开,聂文笑着探头:“两位老师都到了?”
他是艺术团负责统筹的主任,协调一些排演的细节和进度,还有一些商业合作的联系。
程舒怡不理他,皱眉看了眼钟影,转过身自顾自翻谱子。
钟影客气笑了下:“待会就过去。”
“不急不急”,聂文慇勤道:“钟老师刚来吧?门口就瞧见您了。跑那么急做什么——”
“还有事吗?”程舒怡冷声:“下回进来之前麻烦敲门。”
“哎……”聂文忙不迭道歉:“对不起啊程老师……”
“——你说他是不是有病!”
人走后,程舒怡走到门口用力锁上门,转身看着钟影:“你——离他远点。”
钟影点头:“我知道。”
“一会结束出去吃点吧?忙死了。明天周末是不是还要带学生?”
“嗯。下个月考级。我也快忙死了……你知道吗?有一个到现在手型还不对,手指动不动就翘起来,看得我心都累……”
程舒怡笑出声:“你这还好。”
“你知道我带的一个,就这么左手,一会耷下来、一会耷下来,说了一百遍,没用。”
两人聊了没一会,参演的学生就来得差不多了,门外顿时热闹得像个菜市场。
能加入市艺术团的表演,绝大部分都是考过级、有天分的孩子。只是年纪普遍偏小,只要歇下来,舞台上跟沸了似的,叽叽喳喳——三个多小时的排练,等结束,钟影觉得耳朵都麻了。
这里距离新月湾不远,结束之后程舒怡在便利店买了四罐啤酒。
两人慢慢悠悠往家走。
好像回到大学那会。
钟影见她似乎有心事。照理这么晚,宋磊该来接了,但现在也没个人影,更别说电话了。
“你什么情况?”她笑着问程舒怡。
程舒怡往钟影肩上靠了靠,她还背着大提琴,拎着一袋子啤酒罐,当啷当啷,走得慢吞吞。
“不想谈了。这男人磨磨唧唧,一会听他妈的,说回老家办,一会听我的,就在南州——烦死。”
钟影知道他们俩感情还是很好的,就是宋磊有些优柔寡断,想了想,便道:“他妈妈是什么考虑?”
“那边亲戚多——你不知道,超多!我都晕了。让我回去办——还大办特办——我不要工作的?我闲的?”
程舒怡表情夸张,钟影看得忍不住笑。
快进小区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路边停着的几辆黑色轿车让钟影无端想起昨天傍晚的事。
视线一瞥,她忽然觉得车牌号有些熟悉。
但念头一到脑海,又觉得分外荒唐,怎么可能——
“……你知道他和我说什么吗?那就办两次!那就?!我——我真是要疯了——在看什么?你在听我说吗?”
程舒怡胳膊肘捅了两下钟影,瞪眼:“宋磊说要办两次——好的,我不是人,我是结婚机器,我要累死了——”
她表情实在夸张,钟影瞧着就笑起来。
那个一闪而过的车牌号、莫名熟悉的感觉,很快消失在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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