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绒不知道他在外头,便慢吞吞地更衣,嘴里念念有词的是通关文牒的十八种压花模样,等她穿了衣裳,把头发拨到身前拿手指头绕了两圈,歪头走出屏风时,一额头栽到了宽阔的胸膛口。
“嘶……”司绒摁着额前的昆图银叶,一指头戳在他腰间,“哪里来的俏公子?休要出声露面,我相公还在帐中酣眠。”
封暄俯身,往她的衣襟口偷了一抹香,妥帖地藏在心口,说:“公子带你去观日。”
夜里落了雪,司绒踩着石阶老打滑,封暄干脆把提灯往她手里一塞,背着她往峰顶走。
司绒歪着脑袋,把侧脸垫在封暄肩头,催着他快点儿。
走不到一半,司绒的下巴一个劲儿地往下掉,封暄一度被伞面罩得看不清路,说:“你这是要遮我浮云万重目。”
司绒懒懒地在他耳下舔了舔:“还要乱你铿锵千寻耳。”
折过三道弯,两人上了峰顶,这儿有座观日台,白玉石底,飞檐斜出云边,气势磅礴,瞧着……
“怎么瞧着像新砌的?”司绒跳下地。
“旧时是座茅草亭,别说观日,风刮起来,连你带茅草都能往山下掀。”封暄牵她上高台。
这座高台修了有三个月,封暄亲自盯的进度,满意了才带她上来观日。太子殿下是个实干派,在朝务上如此,对待司绒更是如此。
天边隐隐浮出鱼肚白。
高台里点着火盆,四下掌灯,朝东的一面开了扇窄门,薄薄天色从窄门里溜进来。
外边儿栏杆冻手,底下还悬着剔透的冰凌,司绒在等日出时,戳着那排冰凌玩儿,冰凌丁零当啷地砸到高台下,溅起的都是经冬的碎光。
给司绒埋惊喜时,这一幕他在脑中已经过了数遍,但司绒简简单单往栏杆边一站,便胜过了他过往所有想象。
封暄靠在门边,就着暖光看司绒:“同你说过,京城看得到日出。”
“什么时候……”司绒想起来了,中秋那日两人彻夜策马北行,到了一片荒芜原野上,封暄那会儿怕是以为她要直接骑回阿悍尔,说出这句话时又酸又涩。
那日他们没有看成日出,封暄回来便着人修了这座高台,想要与她日日在京城观日。
司绒想到许多,唇边逸着笑,勾勾封暄的腰带,把他带向门边,暖光游荡在身后,幽昧的天色渐渐亮起来。
山风寒冽,天高地迥。
地平线上徐徐探出一轮日,金色光潮贴地而来,刹那间就卷上天穹,铺得满天满地都是金乌羽翼。
“司绒,司绒生在哪儿?”封暄从后抱住她,下颌抵着她肩头銥嬅,梅香混着体香,从她衣襟口游入他鼻腔中,他觉得这滋味儿绝无仅有。
司绒转过身,背靠栏杆,逆着光,手指头点在他肩头,一字一句地说:“在这儿,司绒是野蛮生长的花朵,我要从这里开出来,与你迎巨浪,沐飞霜,饮风雪,逐日生,你守护我,我的根系将缠满你的骨头,使你更加强韧。”
太子殿下听到了他差点儿弄丢的话。
他凝视着司绒,俯首靠近那圈晕了金边的耳廓,说了句:“成亲吧司绒。”
他说的是成亲吧。
不是嫁予我,也不是我娶你,来日共赴皇权之巅时,你仍旧是那手握凤印的阿悍尔公主。
作我的伴侣,后位是你的,中宫是你的。
作我的伙伴,谈来年的粮食生意,谈银锭铜钱的铸印。
作我的对手,白日里切磋正事,夜里较量私情。
“抱我。”
封暄抱她坐在栏杆上,两人鼻息交错时,司绒咬着他说:“成亲吧封暄。”
封暄突然一滞,下一刻便卷走了她的舌,想要把这句话,连同这个人都吞入腹中。
司绒气息断续,在橘色晨光里点着他的喉结,而后倾身上前,在他耳边说了几个字。
封暄在这句话后,罕见地愣了半晌,他掩饰性地搓了搓发烫的耳朵,想说话,发觉此刻没有言辞能融进他们的气氛中。
耳朵需要睡一觉,嘴唇需要歇歇神,话语返流回胸膛,酿成某种更加激烈的情绪,封暄觉得他完了,这辈子都要被阿悍尔公主吃死了。
最后两人抵着额头一道儿笑起来,眼神缠连在一起,丝滑得连光也找不到缝隙。
封暄擅长找到时光间隙里散落的细节,以填充自己稍显贫瘠的情感。
如果说司绒是行走的一簇光,她每经停一处,就落下些许光芒,他跟在身后,把这些光芒捡拾起来,这些光芒在他掌心里揉成星子,而他的情感最初就像阒无一物的夜空。
他把一颗颗星子粘上去。
顿时就热闹起来了。
这热闹经冬不歇,遇春化雨,迎夏雷鸣,秋来结果,生生不息。
·正文结束,感谢陪伴。
作者有话说:
改了好几版结尾,特别不会道别,因为他们的故事还在书里继续,阿悍尔的天依旧很蓝,北昭深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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