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要报菜单,沈弗峥淡淡笑着打断他,问:“沈也不是什么罕见的姓,你怎么知道她说的是我?”
服务生看着他,先是一愣,随即嘴角继续咧起来说:“我怕认错人,当时也问了这个问题,弥弥说,这位沈先生很帅很好认的,我就又问只有帅这一条吗?弥弥跟我说,得帅到眼前一亮,不亮不算。”
沈弗峥听后弯起唇,仿佛毫不费力,脑海立马虚构出钟弥说这句话时的俏皮样子。
她太生动。
服务生说话也俏皮:“我这从中午招呼客人到现在,您刚刚往门口一站,唉,我眼睛还真亮了!”桌上有菜单,他拿起来递给入座的沈弗峥,“您看看,喝点什么吃点什么?”
心情好的时候,最平易近人。
沈弗峥在桌角放下茶水单,视线被旁边挂着的紫竹鸟笼吸引,一只翅尖雪白的雀在里头上蹿下跳,他看了一眼,对服务生说:“没忌口,你看着安排。”
“好嘞!您稍等。”
碧螺春随一碟松子杏仁腰果三拼送过来,服务生斟好茶离开,沈弗峥端起描青花的瓷杯,鼻端刚嗅到清香滚热的茶气,还没尝味,下方帷幕拉开,先闷帘传来一声。
戏开场,碰头彩,台下一片观众的叫好鼓掌。
沈弗峥坐在二楼栏杆边,位置靠近台前,往下一眺,就知道钟弥忙什么去了。
戏班有人请假,戏却不能不唱。
钟弥顶老戴作一场琴师。
钟弥的胡琴本来就是老戴教的,不像琵琶学得那么累,不仅讲究衣着,章女士还要求她时刻坐得规矩。
老戴自己就是粗人,根本不管她,她学得更开心,高中那会儿就拉得有模有样。
此刻的钟弥坐在戏台的侧幕里,浅灰针织半袖,搭白色休闲长裤,简约利落,一条腿弯曲着前置,垂感好的西装面料盖着鞋面,露一截涂鸦帆布鞋的底边。
她撑着琴,端一节玉竹似的细伶腕子,拉弓走弦,张驰有度。
沈弗峥手上的茶杯滞着,他留心听了一段唱词后的背景乐。
刚好茶水放温了一些。
徐徐入口,正适宜。
她那手琵琶弹不出好风月,今天这把胡琴拉得倒是很好。
戏罢,台上的角色谢幕退场,切末守旧撤下换新。
钟弥在稍暗处,去地上拿琴囊,小心翼翼将琴与琴弓放进去,她一低头,在二楼的下俯视角,能看到雪白纤细的脖颈露出来,同时暴露在他视线里的,还有脑后那根“簪”,形制奇怪。
沈弗峥眼皮一敛,将目光收到近前。
桌上放着茶水单,褐色粗麻线系着铜环,旁边别一支塑料圆珠笔,供客人勾画。
去了笔帽,就是那根簪子了。
他不禁失笑,倒是很会因地取材。
没过多久,钟弥上了二楼,径直朝沈弗峥所在的位置走来。
那根“簪”他没机会近距离看,因为钟弥散开了长发,脸颊两侧的头发随快步而生的风,往后微微扬动。
其实没什么太大联系,但他想起来之前她拍杂志的场景。
先前镜头之下的姑娘,在他面前站定,问他有没有很无聊。
他倒是很坦诚,说不是那么有趣,消遣不就是这样么?打发时间,有意思的东西太少。
钟弥弯身,从他面前的碟子里捡了颗松子,稍耸眉,觉得这话能从沈弗峥嘴里说出来,很违和:“我以为你们这样的人,效率至上,视时间为金钱,每分每秒都要创造价值。”
“那样就太累了。”
手中的松子脆脆一裂,露出小小果实,钟弥一顿,正要怀疑不会当代的资本家已经开始不重效率利益,开始往人文情绪方面深耕了吧?
沈弗峥说,“能不能每分每秒创造价值不重要,只要每分每秒都在收获价值,这个价值是谁创造的并不重要,用时间效率去博金钱的人,往往不是最大受益者。”
钟弥有点没听懂。
他看出来了,又耐心十足打比方给她听。
“整套机械的运作里,只有小齿轮才会拼命地转。”
钟弥一脸恍然。
当代资本家果然没叫她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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