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上的时候,已经燃了灯,反贼仍磨磨蹭蹭,赖在房内。时不时喊痛,又道他住的营帐,晚上总有气冷地湿。
叶梨渐渐就明白他是想赖在这里。
当日在桃皈观,他亦是这样,寻了各样借口,要在道观容身半宿。起初,确实只是半宿,他们二人说说话,竟就很快过去。后来,半宿成了一宿,甚至好几宿。
若是其他地方,叶梨可能不清楚,但是道观的布局,她进来一趟,就看明白了,这个道观不大,却也不至于只有她这个侧院。
“你既是少将军,难道偌大的道观,就没个你容身之处吗?”
“有啊。”
叶梨望他,他以手指指地,“就是这里。”
“怎么可能会预备有住的地方给你,这是我住的地方。”
叶梨道:“又不是我想来的。”
走到窗子跟前,推开窗指对面,“就算这个院子里,不也还有空房。”
李茂点点头,“是呢,我原打算,把我住的这间让给你,我搬去那个住。”
“可是,这不还没来得及打扫,里面全是蜘蛛丝和灰尘。”
“那你为何不早说,我去与你打扫就是了。你是少将军呢,做事也这般不考虑好吗?”
李茂愣了下,哭丧着脸,道:“本是打算早早回来打扫的,不是因为受伤耽搁了。”
他说着低头看看自己小腿,倒似也颇为懊恼。
叶梨仍是气恼难平,却不再吭声。只打定了主意,今晚将就坐着熬一晚,绝不能再屈服于他。
她闷气坐在唯一的凳子上,心里想着,若是李茂哄她,她要如何反驳,如何骂他,坚决不肯。
可是李茂竟是问过就罢了,道:“那麻烦叶小姐今日帮我守夜。我一出门就受伤了,可见想杀我的人很多,该当有个侍卫才好。”
叶梨想问那为何不让穆川等人来院子里守着,却没吭声,转头不再看他。
过了会,李茂竟然真的睡着了。叶梨坐的腰酸背痛,又有些冷,心中不平,用目光在屋子里踅摸了一遍,非常想找个东西揍醒他。
其实她随身带了匕首呢,可是看来看去,起身把地上一个小板凳拿在手里,举了起来,走到李茂床头。
叶梨方才坐在床尾,油灯也放在床尾的桌上,灯光似巨大的鸟羽扑闪,一下子映照在李茂的脸上,一下子又隐到叶梨背后。
他睡得倒是很安稳,与桃皈观时相比,多了点什么,亦少了点什么……
叶梨端详又端详,想分清两个人的不同,却越看越没有不同,恍惚就是桃皈观的李茂,正安详睡于她塌上。
她在哪里呢?
她应该正伏在他胸口,用手指在他身上描摹。让她偷笑的是如石刻玉雕般的脸容,让她心疼的是身上到处皆有的深浅伤痕。她亦喜欢偷偷触摸他尖尖的喉结,却总是不慎就将他唤醒。
他一把抓住叶梨的手,凤眸仍然紧闭,声音里带着点浓睡未醒的磁性沙哑。
“做什么?”
他刚刚苏醒时说话,叶梨总觉和平时不同,像是严厉的拷问。
叶梨觉得自己像是被抓住的小贼,羞臊不已,就解释:“我,我只是好奇。我没长这个……”
他攥着叶梨的手往下,顺势翻身,把头埋在叶梨肩头,就似仍然犯着困,没力气清醒,带着几分软弱。
叶梨总是会一下子觉得心软如揉了蜜糖的水,虽然每次,她都会知道,他早晨犯着迷糊时,比夜里清醒时更可怖。
可是下一次,她仍是会在他俯身过来时,觉得他有几分脆弱,让她不忍有半分推拒,只想遂了他任何心愿。
叶梨转身走开,把凳子重新放到床尾桌子下,扑一声吹灭了油灯,小心翼翼往外走。
手才放到门闩上,黑暗里,已经被人从背后整个抱住,他的声音里带了点祈求:“别哭了……要不,我现在搬过去……”
叶梨一声不吭,肩膀愈发抖颤得厉害。
那些往事总是追着她跑,炽热的爱和刀割的怨恨交缠在一起,她愈是恨,就愈会想起昔日的恩爱;可是越是记得,就越会心如刀割,无法释怀。
在黑暗里,她将李茂当成桃皈观里那个,转过身,沉默着胡乱捶打他。
眼泪似秋日的雨水,晴阴都在下,卸去人的力气,让人郁郁懈怠,昏昏欲睡。
当被李茂抱在怀里,躺在床上时,叶梨忽然想纵容一次自己的软弱。她将头钻进他怀里,就像在桃皈观时。
她分明恨他,并未原谅他,但是在她软弱时,仍是只有他,能让她安心。
哭累后的一觉,睡得极为深沉,却并不长久。
醒来时,仍是黑的夜里,她立时挣扎,想要逃开。李茂却紧了紧胳膊,声音里带着疲惫,似乎在半睡半醒间。
“乖乖睡觉……我又没做什么……我明日一定搬走。”
叶梨怔怔半天,轻声道:“你把我当什么?我低贱,软弱,万般不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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