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难得发作,御书房里突然安静得针落可闻。
佟穗停下翻动写满小字的折帖的手,看向端起茶碗刚要喝茶的魏琦,二人对个眼神,一个垂眸听着,一个一边小口喝茶一边透过茶盖上方瞥向倚靠在黄花梨炕桌上的皇帝。
萧缜捏捏额头,道:“朕说了,连年战乱北地人口锐减,只有给贫农减免丁赋,他们才敢多生,否则添一个丁就要交一钱银子,孩子未必能平安养大丁赋先交出去了,贫农百姓哪里有这么多闲钱?为了省钱,只能不生。”
宋澜:“那皇上可以隻减免贫农的,地主富豪的丁赋保持不变。”
萧缜:“他们不变,朝廷少收的丁赋去哪里补?”
宋澜:“可这样会招致地主富豪对朝廷的怨恨。”
萧缜:“笑话,一个占有百亩田地的男丁,以前只需要交半两丁赋,现在让他交一两,他会因为多交的半两吃不饱饭还是穿不暖衣?朝廷安稳才能保他们安稳无忧,没有朝廷,战火再起,随便一个反王头子都能杀了他们全家,难道他们宁可要那样的乱世,也不肯每个人多交半两银子?”
眼看宋澜还想再辩,佟穗道:“宋相不必担心那些怨恨之言,大卫朝的丁数,受惠于此次改革的贫农占足足七成,丁赋不变的小农中农之家占两成半,加收丁赋的地主富豪隻占剩下的一星半点。所以新的丁赋政令颁布下去,一百人中有七十人会夸朝廷,二十五人不夸不贬,只有五人会口出恶言,可改革于他们远未到伤筋动骨的地步,他们发完牢骚也就无事了。”
宋澜:“但这五人却与官绅为伍,有钱能使鬼推磨,一旦他们勾结起来招兵买马……”
萧缜:“朕就派兵去镇压,将他们的兵马收为己用,他们的家产分给贫农。”
宋澜:“……”
魏琦听到这里,终于放下茶碗,对宋澜道:“宋
相啊,其实你这些顾虑我一开始也有,可我后来就琢磨着,朝廷这次改革注定要得罪士绅了,士绅本来就跟地主豪强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得罪哪个都等于得罪了另一方,所以不如一口气把他们都得罪了。”
他们敢闹朝廷就派兵镇压,打死几只出头鸟,剩下的鸟就都老实了,一了百了。
“如今各地将领与皇上一心,确实是大刀阔斧改革的最佳时机,咱们与其瞻前顾后,不如跟着皇上将这一刀狠狠切下去,切彻底了,我大卫朝定会迎来人丁猛涨、国富民强的太平盛世,到那时,不光皇上娘娘会被百姓史书讚颂,你我也能托皇上娘娘的福捞个贤相的美名,何乐而不为呢?”
宋澜:“治国非同儿戏,怎能光想着好事?”
萧缜:“不想好的,坏了又如何?朕夫妻连陈望、吕胜、梁国的几十万大军都能击退,还怕北地再起几个冒头的士绅?”
宋澜:“……”
虽然宋澜还是觉得这次的改革过于激进,但帝后一心,宋澜只能按下那些顾虑,与魏琦一起连夜编订细则,甚至魏琦因为肩膀不适隔一阵就得休息一会儿时,宋澜始终端坐在桌案前,奋笔疾书。
三更天的时候,佟穗与萧缜要去休息了,二相还在忙。
回了寝殿,佟穗对萧缜道:“我记得你说过,宋相辅佐兴平帝、咸庆帝时少有顶撞之言,这次竟显得魏相过于顺从你我,他反倒成了诤臣。”
萧缜:“兴平帝若有不妥之处,魏相定会谏言,没有宋相表现的机会。到了咸庆帝,那是个隻喜欢臣子顺从他的人,魏相劝谏无用,宋相更不会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换成你跟我,一个明君一个贤后,胸怀若谷,他当然敢说了,顺便也证明一下他宋澜并非一味顺从帝王之人。”
佟穗:“……”
萧缜:“宋澜这人,喜欢求稳吧,你看他在桃花沟隐居多年,大概就是在权衡赵良臣、韩宗平究竟哪个更有夺天下的胜算,最终去投奔了韩宗平。那时候他就没把咱们放在眼里,现在北地终于太平了,他又开始担心咱们急于改革糟蹋了这大好局面。”
佟穗躺到床上,舒服了一会儿,笑道:“那咱们就让他再看走眼一回。”
两项改革的细则出来后,萧缜继续批复其他折子,佟穗命人从京城、附近找了一批屡试不第的四旬年纪的举人进宫,高矮胖瘦,一共有三百多人。
佟穗让跟在身边的萧涉把细则念了一遍。
这些举人便是士绅,原本不用交田赋,突然得知要他们交了,立即就急了一大半,交头接耳起来。
佟穗等他们议论得差不多了,道:“皇上改革之心已定,苦于缺少能辅佐他推行改革的人才,诸位若拥护皇上的改革愿为朝廷效力,就请留下等着领受差事,反对改革不愿效力的,我与皇上也不勉强,现在便可以出宫了,以后照常科考,若能金榜题名,朝廷照用不误。”
读书人重名节,或是喜欢在某些时候拿名节说事,譬如现在,就有反对改革的,扬
言宁可一辈子不为官也不愿意屈节逢迎圣意。
一人嚷嚷,便有其他人站了出来。
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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