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木马?”商忆实在托不住那么多水杯了,硬着头皮敲敲门。进门时对上男生的目光。那是一个相当年轻而修长的男孩,随意坐在第一排桌面上,似乎正在打游戏,听到动静,抬头瞥她一眼。也足够英俊。
阳光落在他身后,风声拂动夏日青葱。商忆十四岁,穿着那套统一的无聊校服,局促打招呼:“学长好。”“哎?你好。”学长回应,随口说了一句,“辛苦小学妹。”男生则没有理会,低头继续打游戏。经过他身边时,她忽然看清他的眉眼和棱角。杯子太多了,她想,她洗得手酸,才会托不住。摔碎了,不至于叫她赔吧?她又这么想。但那只和身量相符的、同样修长的手及时伸出来,在底部帮她撑住一把。她仰起脸,对上他平静无波的目光。她从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大男孩,但更没有见过这样冷淡的眼睛。商忆小声说:“……谢谢。”他收回手,没有回应。商忆摆齐杯子再出来时,教室内已经空无一人。她关好灯,站在门口,视线重新落在他坐过的位置,之后转身离开。商忆背着书包等红灯。这已经是她十四岁时,最放松的时间,只需要在心里列出今晚要写的作业。忽然又看见那道修长身影。他撑着一把黑色雨伞,弯腰钻进一辆车的后座。他收起雨伞时,指骨会像帮她时一样分明吗?第二天,商忆潦草画了画,问同桌:“你知道这是什么车吗?”同桌秒答:“两个r,劳斯莱斯啊。”她噢一声,垂下眼睛。还是专心写作业好了。商忆一直认为,时隔四年一眼认出他,是一种奇迹。但细想又没有什么奇怪。身高、动辄面无表情的姿态、过分冷淡的眼睛,都太容易辨认了。父亲把她的学生证照片和联系方式发给那些债主。父亲明知道他的女儿是多么漂亮,落在赌徒手里,会陷入怎样的危险。比起那些人在身后跟踪,她更为亲情的死亡而感到绝望。但她不能哭,不能慌乱。她在电梯里发抖,搜索最近一家派出所的位置,告诫自己,这次不要再犹豫,立刻报警,举报她的亲生父亲。她需要获得更长久的保护。电梯门在中途打开。商忆惊惧抬头。却是这双她已经快要遗忘的眼睛。四年过去,还是这么冷淡。冷淡到,她居然一眼就认出来。斯坦福、半导体公司、劳斯莱斯。他可以救她。他为半导体公司工作,也不会是那种不学无术的纨绔,头脑空空的富二代。那么,热衷于伤害女人的概率就更低。最重要的是,四年前他就说过——他不骗小孩。电梯下落的时间里,商忆忽然明白,究竟什么是赌徒心态。她父亲懂什么叫豪赌?季允之毫不犹豫甩开她,厌恶皱眉。她更加确定对他的判断。“有人在跟踪我……”她几乎是重新跪在他面前,“他们砍掉了我爸爸的手指,或许会砍掉我的……求求你,你可以救救我吗?”他居高临下看着她。“求求你。”她向他仰起脖颈,向他落泪,“求求你……我很乖,也很干净。”他沉默的时间里,她已经在心里预演过无数结局。他终于伸手,抬起她的下巴。松手之后,意味不明笑了一笑,转身向他的车位走。她莫名读懂,是满意。她立刻追上去。他问:“年龄。”还有十天多就成年了,但商忆说:“……十七。”十七岁的女孩对他来说,会更想睡吗?然而季允之再次甩开她。他重新变得冷淡:“报警。”“马上就成年了!”她重新抓住他,“还有半个月就成年了!”她再次向他哭泣,用她那双眼睛最漂亮的状态、最脆弱的状态、最纯净的状态。他看着她抓紧他的那只手。他在想什么呢?她一点一点松开。最后一根手指离开时,她终于听见他说:上车。她父亲懂什么叫豪赌?她懂。但还有一个秘密,沿途也不可以听。在他沉默的时间里,她预演过的那些结局,包括被他拯救、被他无视,甚至包括被他伤害,包括疼痛。也包括,爱上他。但不包括被爱。而如今是他说,她一直都很麻烦。他承认,她是他的麻烦。商忆的唇角扬起,倒映在车窗上。赌徒懂什么赔率?她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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