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没睡踏实,几次醒,连线都还畅通,到四点,那边好像有警车,或是消防车开过的动静,把她吵醒了,想叫他,没叫。再睁眼,看到窗帘上有日光,天亮了。
通话时长 6:27:34,还没断。
「……林亦扬?」她闭上眼,喃喃着,叫他。
「醒了?」像是在自己耳畔回的,好像还有他的呼吸声。
她带着浓重的睡意,轻「嗯」了声。
「挂了,你接着睡。」
「嗯,想你亲我。」她轻声说。
这是她偶尔会说的,过去异国恋之间开发的小乐趣。
他回了句:「亲了。」
殷果好像真被亲到,心满意足地搂着身前的空调被,笑了。
通话悄无声息地结束,停在6:28:19。
林亦扬洗漱完,去食堂吃饭,刚打了饭,找个四人的空桌子,刚坐下,余下三个位子也坐了人,是三位老教练。
林亦扬好整以暇地掰开个包子,吃着,等着这几位教练开口。
「小六啊,」范文匆的老师打了头阵,「你那些计划还是想简单了。送去三十个,会不会太多了?」东新城只有三个能进斯诺克世界排行榜,送去三十个简直是烧钱。
林亦扬点点头。仿佛是赞同。
「说得对。」他说。
众人鬆口气。
「可真要事事计较,当年也就不会有东新城了,」他语气谦虚地反问,「您说对吗?」
当初东新城第一批出来的学生,没一个出名的。就连贺老也是在六十多岁才收到两个资质高的徒弟。他一句话扯到东新城起源,大家也不好往下再说。
「那说办比赛的事儿,」辛教练切到下一个话题,「我知道你像你老师,抱负很远大。但我觉得呢,咱还是先把自己家搞好。」
林亦扬喝了口白粥,再点点头。又仿佛是赞同。
「您说得对,东新城永远是第一位的。」他表态。
众人看到了希望。
「但这件事,本身受益的就是我们自己。只要行业起来了,您的地位和现在完全不同。」
辛教练摇头:「我老了,倒不在乎这个。」
林亦扬一笑:「您不在乎,想想咱们的孩子。」
他不等对方回答,又说:「不说斯诺克,您看看女子九球排行榜上一眼看下来,中国姑娘占了大多数,多骄傲?可没人知道,没人想去知道,更没人在乎。」
「我不想咱家孩子以后出去,说是打檯球的,都没人搭理,」他最后说:「我想看到有朝一日他们踏上赛场,座无虚席,想他们夺了冠,万人欢呼。而现在呢?观众席上除了教练,根本没有几个观众。」
辛教练叹气:「可大家都知道,行业的瓶颈在于冷门,不是奥运项目,亚运会也没了。国家扶持力度肯定不够。」
林亦扬把剩下的包子吃完,沉吟半晌,照旧是说:「您说得对。」
老教练们都哭笑不得。
辛教练说:「小六啊,不用一开始都是对对对的,咱们说话都直接点儿。」
他低头,几口喝完粥:「1896年有奥运会,1988年兵乓球才入奥,每个项目都是慢慢壮大的。各国的檯球协会都在提申请。麵包总会有的,」他将自己没开封的瓶装牛奶放到几个老教练当中,「牛奶也会有。」
林亦扬离开,把餐盘放到回收处,在一众选手当中穿行而过,向着清晨的日光而去。
大家都在那愣神——这还是过去那个天天剃个小寸头,没事就和人打架挂彩,见谁都不搭理,狂到没边儿的混小子吗?
几个老教练说服不了林亦扬,仍觉忧心,以「探病」的名义,去了一趟江杨的医院。
江杨刚胳膊开过刀,用白布将打着石膏的右臂挂在脖子上,神色奇差。
他勉力倚靠在沙发角落里,气息不稳地说:「我这个小师弟是什么脾气,您很清楚。他要排名有排名,奖金比我都高,閒云野鹤一样,要不是用感情套住他,他是不会回来的,」江杨咳嗽了两声,要给老教练们倒茶,「来,我给您倒杯茶,消消气。」
他看上去恢復得「很不理想」,茶壶举得都费力,教练们赶紧把茶壶接了过去。
只见江杨在那又悠悠地叹着气:「我这一身伤病,是真带不动了。」
说得是情真意切,无尽伤感。
老教练们回去了一合计。
还能怎么办呢?只能任由林亦扬折腾了。这是贺老嫡亲的徒弟,东新城最正统的接班人。
一星期内,年轻一代的骨干们用行动表了态,支持林亦扬。
东新城最赚钱的几个选手更是都把自己的球社提成,从原先两成提高到五成。包括如今东新城最赚钱的林亦扬。这样一来,也算堵住了悠悠众口。
两星期后。
江杨出院,被林亦扬接到了自己的球房里。
江杨手术很成功,恢復得也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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