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初八这日,城中广施腊八粥。
从辽东郡驶来的一辆双骑马车入了城中。
车中人掀帘看竹棚下领着一众官吏家眷施粥的妇人,只捋须笑道,“早些年,殿下可是将她护于室内,半步不舍她外出见人,她亦见不了人。可见如今大安了!”
身畔弟子亦望过去,“殿下眼光便未曾错过,非要言错,也是这俗世眼光世俗!”
“然既要入世,便只能与世俗为伍,守世俗眼光。”老者笑意愈深,“你师兄深知此理,方滞留此处,迟迟不归。”
“君臣间的博弈,未成君臣前,他竟先赢了一局。”
来人杜攸,贺兰泽的授业恩师。
在遣散了旁人,关上书房门后,先前的满意化作了为人师的肃正严板。
这个世上,自贺兰泽当年赫然离去,多年不归后,群臣诸官中若还有谁能呵他两声,所言话语能入他耳中,大抵便只剩杜攸一人了。
然看着奉茶于前,难掩病症的弟子,杜攸终究只是叹了口气,示意弟子接过茶盏。
“关起门来,为师喝你一盏茶,也是受得起的。”
贺兰泽在一侧恭敬坐下,“蕴棠愧对老师多年教导,老师能饮此茶,蕴棠心中稍安。”
杜攸蹙眉看他,竟是扔了茶盏,“你愧疚是有,但不妨碍你随佳人走天涯!”
侍奉的弟子掩面而笑,噗嗤出声。
贺兰泽挑眉放下客套色,腆着脸道,“若老师此来,亦是同旁人一般……”
“沉荣,去烧了。”杜攸从袖中拿出一卷文书,递给身畔的子弟。
“老师,蕴棠错了。”贺兰泽匆忙起身,绕去沉荣处,与他作揖,“烦请师弟赐还文书。”
“师兄折煞我了。”沉荣还礼,却未将文书奉上,只问道,“师兄不妨猜猜这文书所言何事,到底是何文书?”
贺兰泽看着那掌中四寸长短的滚金方贴,清俊面庞慢慢燃烧起一层桃花色,久不聚神的星眸中情意如涟漪漾开,浓密睫羽压下,嘴角却携笑翘起。
他平素也常笑,但那是人前的应付色。
比不得眼下温柔缱绻,情动模样。
沉荣瞧他神色,又是颓败又是惊喜,对着恩师道,“师兄竟是知晓此为何物。”
“既输了,这个冬日且将我草堂四书重新抄录编纂。”杜攸从弟子手中拿过那文书,交到另一个弟子手中,“你造势许久,劳我这把老骨头弄来的,且好好收着!”
“不对,不能收,赶紧送去给你夫人看看。”
【今齐姓之家,泽,凭冀州杜攸保亲,遵其母贺兰氏之命,与长安谢氏第五女缔亲。自聘定后,择日成亲,所愿夫妇偕老,琴瑟和谐,喜今嘉礼初成,良缘遂缔。此证!】
杜攸送来的是贺兰敏写的定亲文书。
在谢琼琚见到的同时,这份文书亦被昭示在云中城的议事堂中。
没有比如今档口更好的时机了,四方诸侯聚在此处,皆为见证。
亦是在此顿悟,太孙殿下私德亏在何处。
成家立业,齐家治国平天下。
顺序不能错。
各个催他平天下,可他还没成家。
还没有将她光明正大领于人前,还没有用齐姓真正娶她。
与其在天下大安后,再与各方臣子、与他的母亲周旋拉扯他的婚事,今朝尚且他握着主动权,一柄了了。
入夜,天边一抹新月。
在蒙蒙细雪中,月光冷冽而模糊。
谢琼琚合下窗户,还在看那份文书。
“知你并非在意这些世俗的礼仪,但是老师曾经与我将,活在红尘俗世里,且需按着这世俗的规矩。我们既要重如红尘,那么这个尘世该有的,我总要给你。”
谢琼琚合上帖子,仰首看站在面前的男人,拉他袖角让他坐在自己身边,“谁说我不在意这些,我就没忘记你说要用齐姓再娶我一回。”
她眨着亮晶晶的眼睛,笑意退去些,“那我们即日启程吧。与你吵架给人做样子是假,可是想念阿梧是真的。”
“前头战事耽搁着,便也罢了。此番战事平,且赶紧回去吧。眼下走,路上快些,说不定还能赶上除夕夜。”
谢琼琚指了指一侧箱笼,“也没多少东西,妾和竹青都收拾妥当了。”
贺兰泽扫过箱笼,又回眸看她,笑道,“你这样,皑皑会生气的,我也很是不满。”
“妾……”
薛灵枢交代了,皑皑的脖颈外伤和被喂食的软筋散都是小事,但是小腿的箭矢伤因为缝合的粗糙,极易感染,一定要愈合了方下地走动。
至于贺兰泽,确实是风雪路难行。莫说车马劳顿,这养在屋内,夜晚都咳醒数次不止。
谢琼琚垂眸无话,半晌道,“那妾让薛大夫先回去,这些年都是他照料在阿梧身旁。冬日严寒,他护着,妾总也安心些。”
贺兰泽含笑颔首,“那处有比薛灵枢还厉害的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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