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敏今岁四十又七,近天命的年纪。
鬓角微霜,眼角细纹,是当年碧玉年华里命运急转、辛酸的烙印。
而如今乌云高髻,仅一副钗环点缀的利落,和裸纹深衣,只腰间一枚羊脂玉作饰的简约,是千帆过尽后的从容高华。
“快起来,大热的天。”她扶起请安的人,两手握在儿子臂膀上,退开一步上下来回地看,眼中渐渐便蓄满了泪意,合目道,“万幸!万幸!只是瘦了一圈。你父王保佑你……”
“让阿母挂心了,是孩儿的不是。”贺兰泽伸出右手,引过谢琼琚,“阿母,这是长意。”
“妾、谢氏拜见……”谢琼琚方才同贺兰泽一道请安时并未开口,只是跪地磕了个头。眼下单独见礼,她突然不知该如何称呼。
若是随贺兰泽去唤,他们已经和离还未重新接连理,显然不合规矩;若是按寻常长辈称呼去唤,仿若也不妥。
“这会没有外人,不拘规矩。”不想,贺兰□□动接过了她的话,只将她静看了一瞬,示意贺兰泽将人扶起。
“十年了。距离阿郎写信我,要娶你过门,一晃十年了。倒也还是你我头回见面!” 贺兰敏长叹了一声,看了眼一旁的皑皑,有些苦笑道,“罢了,随阿郎一道唤我阿母吧。”
这话落下,谢琼琚和贺兰泽都有些意外。到底,贺兰泽冲她点了点头。
谢琼琚福身而拜,“妾谢氏见过阿母。”
贺兰敏含笑颔首,招手唤过小姑娘,“皑皑过来,见过你双亲。”
双亲。
谢琼琚有些局促。
贺兰泽感到意外。
回程路上,在客栈歇息时,两人原提过一次和皑皑相认的事。
谢琼琚本就心神不宁,神思难聚。当日离开时抱得是必死不归的心,如此身后事压根没有想过。且皑皑也一直以为自己是中山王齐冶的女儿……
贺兰泽则是因为深感这些年责任的缺失,未尽人父之责,纵也不是他的错,但到底心怀歉意。
遂两人达成一致,且回来府中,同孩子处着,慢慢说。
这厢却不想,贺兰敏为着儿子坠崖一事急急赶来千山小楼,闻有这么个孩童,虽是个女郎,却是儿子的长女,自个的嫡孙,念儿子膝下血脉稀薄,亦为着给他祈福,便也直接认下了。
这半月以来,皑皑都被她带在身边亲自看护和教养,学习世家大族的礼仪。
眼下可谓礼数周全。
小姑娘双膝跪地,双掌八指腹叠,两拇指竖起,折腰三拜深叩首,“皑皑拜见阿翁,阿母。”
“起来!”一声“阿翁”入耳,贺兰泽声音都开始发颤,只上前单手抱起皑皑,清俊面庞上满是初为人父的喜悦和激动。
数日来对如何同皑皑相认,皑皑愿不愿意与她相认,会不会埋怨他的种种疑虑,这一刻全都一扫而空。
只觉一桩心事已了,来日岁月可更多时间更全身心地照顾谢琼琚。是故眼下抱着女儿,只任由她趴在肩头,自己忍不住望向身边人,温柔浅笑。
正午的日光下,他本就明亮的笑容愈发温暖。
暖到谢琼琚觉得他们之间仿若从未有过伤痛,只是良人初分,小别胜新婚。仿若皑皑一出生便是在他膝下,受他抚育,今日在此等待外出的君父,同他父女情深。
如果她从来没有带过皑皑,不知她脾性;如果她没有看见伏在他肩头的孩子,抬起淡漠的眼神,看她久别后的第一眼。
“皑皑。”谢琼琚走上前,低声道,“暑气重,这般贴着阿翁,回头你俩都生了汗难受的,先下来吧。”
她双手抱下孩子,牵一只手在掌中,对着贺兰敏道,“皑皑年幼,这些日子辛苦阿母了,且让蕴棠伴着您,妾带着她便好。”
城门口两幅车驾,谢琼琚觉得这样分坐是最好的。
相比同贺兰泽共乘,这会她更想和皑皑在一起。
贺兰敏也是母亲,她想,她应该也是想和儿子在一起的。
“这些日子不瞒你说,且亏了还有这么个孩子在,安了我不少心。”贺兰敏上来牵过孩子,笑道,“你们好好处着。”
她看了眼贺兰泽,“你照顾好长意。”
“孩儿知道的,孩儿先送你们上车。”贺兰泽暗里拉了拉谢琼琚袖角,“你饮些水,歇一歇。”
谢琼琚还想说些什么,却又觉得晕眩,只木讷地点了点头。
待人从身前过,也就三个人,她却似见看许多人,叠影重重,整个人下意识往后避开。
“姑娘!”陪皑皑一道来的竹青红了半日眼眶,这会赶紧上来扶她,忍不住带着哭腔道,“您……”
她想说您如何憔悴成这样。
然回想这些日子漫天的流言,结合前头她知晓的事宜,便也无须多问。
那根本就不是流言,是真相。
她家姑娘明明搏命躲过一回,竟还要受第二回 。
谢琼琚被搀扶着坐下来,接过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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