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琼琚因方才一刻的算计,愈发愧疚。
早早低了头,再不敢看他模样,只敢留恋这一方落拓孤影。
“你到底怎么说?”这一日,尽是贺兰泽在不断言语,这会又见她沉默,似失了两分耐性,叹了口气道,“你自己想好,尽早启辰,你阿弟只给了七日期限。孤还有军务,就不奉陪了。”
“妾、妾想见一见孩子,问问她自个的意思。”原本拢在袖中的手,即将摸上他的影子,这会猛地缩了回去。
垂髫稚子,当以父母之命从之。
且贺兰泽本能地以为,这三处也没有什么好选择的,她当首选留在他处。
然闻她这话,须臾也反应过来,是自己多情多思了。
她回到谢琼瑛处,他日便也算各为其主,如何放心将孩子安置在他的眼皮底下。
甚至,他暗自告诉自己,以后要慢慢绝了这样的“本能”和“理所当然”。
“自她出生,妾极少养育过她,与她不算亲近,更不曾给她什么。容她自主择一回,随她心意定居,是妾唯一能给她的东西。”不想谢琼琚展了容色,噙了抹淡淡的笑意,同他直言,“她若愿意留在殿下处,妾满怀欣喜,感激不尽。”
贺兰泽不知怎么就心口抽了抽,遂颔首道,“她眼下就在楼中,住在后院兰汀里,你随时可去。”
谢琼琚是这日晚膳后去的。
细算,自二月底离开辽东郡,谢琼琚已近两个月不曾见到皑皑。
郭玉夫妇确实是可托付的人,将她照顾得很好。
小姑娘长了个头,两颊生肉,原本泛黄的面色泛出带着红晕的瓷白,似一块尚好的羊脂玉,衬得一双丹凤眼愈发明亮璀璨。
见到谢琼琚的时候,她正挽着袖子拿着石杵满头大汗地擀磨羊角。原本柱状的山羊角经她大半日的来回翻擀,已经平塌了些。
“是贺兰郎君的主簿送来的制灯法子,孩子识字不多,但记性极好。那先生读了两遍,她便都记下了。这两日就鼓捣这东西。前头做了个普通的,嫌不经用,丢在一处了。”郭玉见到谢琼琚,不由大喜,直拉过皑皑迎上来,“阿母都来了,先放着,和阿母说话。”
谢琼琚为着李洋受伤,同郭玉致歉。
不想郭玉却道,“因祸得福。所谓不打不相识,经过那一架,霍大人引荐阿洋,说他手足有力,箭头又准,可以入行伍吃饭。贺兰郎君爱才,便让霍大人收下了他。他自个也愿意。说来说去,还得谢你,给他默了书籍练功,成他大用了。”
“那也是阿洋自个出息。”谢琼琚笑了笑,“贺兰郎君乃明主,既然阿洋愿意,且让他让好好追随主上,可建功立业。”
郭玉频频颔首,只将屋子让给母女二人,自己回去照顾李洋。
小姑娘原也是懂事的,趁着两人谈话的间隙,已经将自个梳洗干净。送走郭玉遂回来在谢琼琚对面坐下。
谢琼琚忍不住揉过她脑袋,捏了捏她面庞,“皑皑胖了。”
“你瘦了。”小姑娘永远都是直切要害的性子,一语点到根本,“你说安排好一切就来接我的,以后定在一处就再不走了。所以,你这会是来接我的吗?我们定在哪里?在哪里安家?”
雨后的傍晚,窗户半开,风中有落叶残花,和一点泥土的芳香。原该是极舒爽的环境,但谢琼琚却一阵阵气喘。
她缓了口气,牵过孩子的手,柔声道,“阿母有事还没有处理好,但是你别急,阿母给你安排好了去处,你择一处皆可。”
谢琼琚私心里还是希望皑皑去往红鹿山的,毕竟去那处她能少欠些人情,入山的百金原就是她自个挣来的。
退而求其次,择在郭玉处勉强也成,她且去向贺兰泽将银子要来,只是得劳他们夫妻多费心思了。
至于留在这千山小楼中,是谢琼琚心里最不愿意的。
她方才过来时,经过书房,看见了来此议事的公孙氏。
她记得贺兰泽不久前同她说过,他与公孙氏一族的婚约是可以退去的,不妨碍联盟计划,就是繁琐些。
但他也清楚,今日之后,即便没有公孙氏,也会有旁人,她清楚看见他眼中情意一点点退去,也清晰记得他说得每一句话。
他终于决定要往前走了。
如此,就不该有旧物再牵绊他。
她如今一无所有,还徒留他的失望和错付,他自然能看开,放手。若是皑皑留在这……
谢琼琚到底冲她笑了笑,也无妨吧,这世上知晓她身世的人只有自己和竹青。
竹青多来希望渺茫,如此便也无人知晓她身世。
且如他所言,当同宗子侄养着,总也妨碍不到什么。
这点,她还是信他的。
却不料,孩子哪处也没选。
只问道,“那你的事何时处理好?你又何时来找我?”
谢琼琚又惊又喜,“你是想同阿母在一起吗?
只是话出口,她不由委顿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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