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不过,眼前的男人,和郭妍长得很像,傅卫军当然知道他——他看过他们一家无数次开着小轿车穿梭过小巷。这是郭妍的爸爸。他五十多岁,身材高大,很胖,像一头熊。没有胡须,头发梳的一丝不苟,穿一件镶嵌羊羔毛的外套,看起来做工精良,不像是在桦林能买到的货。
郭妍红着脸,小声叫了句“爹”,就低着头不敢说话了。爸爸走近,瞥了一眼她手腕上的细细的金镯子,又看了一眼这个年轻人——很高,很瘦,狭长的眼,瘦削的脸庞,还算俊俏的一张脸,表情却很有趣,像准备撕咬的狼,又像是足够恭顺,准备臣服的狗。隔壁大婶那天来家里哭诉,他也在,他当然知道郭妍在和谁交往,不过没想到这小子够胆来家楼底下,还被他抓到了。“丫头,你先上去。”他说,上下打量着傅卫军,让他的心跳的突突的。郭妍推了傅卫军一把:“你也快回去吧。”有点担心,不过目前最好就是两个人迅速逃离修罗场。郭妍一步三回头地上台阶走了。
傅卫军却没动。男人饶有兴趣地笑了笑,态度却是不疾不徐的,那个词儿叫啥来着?不怒自威。“这是我的名片。”男人从怀里掏出名片,递在傅卫军手上。傅卫军有点吃惊,他既没有让他立刻滚,也没有直接拳脚招呼,而是一张名片?傅卫军不太识字,不过上面的几个字他最近才学过——郭隐,什么什么局长。傅卫军小心翼翼接过了名片,抬眼看着郭隐。
郭隐微微侧头,看见了傅卫军的助听器,新的,款式不错,一看就不是他能负担得起的,肯定是他那宝贝丫头送的。隔壁大婶只添油加醋地说他多么多么流氓,多么多么粗暴,把她家华图都打得下不来床了——郭隐是不全信的,曹华图那小子,他还算了解,他老爸来家里不少次,就是巴结他,想赶在年底让郭隐替他去跟宋厂长说道说道,让他升个工作职位,郭隐没有应允。他爸就是个谄媚的货,也教育不出什么太正直的儿子。但隔壁大婶从来没有说过这小子还是个聋哑人。
傅卫军从怀里掏出一包烟,抽出一支,毕恭毕敬地递在郭隐面前。郭隐半笑着,抬起手挡住了:“我只抽大重九。”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包新的香烟,丢了一根给傅卫军,然后替他点火。傅卫军抬眼看着他,他额头上的细纹,下垂的眼睛,似乎没有恶意。傅卫军轻轻点了点郭隐的手背,表示感谢。“你看着年纪不大,你爸妈呢?”郭隐问,烟雾模糊了他的脸,看不清他的表情。傅卫军愣了愣,比划:“死了。”又怕郭隐看不懂,想拿随身携带的小记事本写下文字,没想到郭隐却接话:“那你也是个可怜人。”
傅卫军一怔,又比划着问:“你怎么知道手语?”
郭隐一笑:“我们还在南方的时候,我们局里就有个干保洁的是个聋哑人,生了个小孩,可怜的,也是个哑巴。作为局长,我带头资助那孩子读了6年书,一直到18岁,他也教了我不少手语。”
傅卫军没有说话,吞吐着烟雾。这个烟他从来没有抽过,想必也是南方生产的吧。口感不错,比他的廉价香烟好太多了。郭隐低下头,弹走衣服上的烟灰:“那都是以前咯。我都退休了,什么局长不局长的,都是过去式了。还好余威还在,桦林公安局的局长是我高中同学,仗着他的光,在这还算混得下去。时不时,年节假日,还有往日的小兄弟,下属,送我几条好烟,几瓶好酒。”他侧过脸,看着傅卫军,“怎么样,这个烟?”傅卫军点了点头:“很好。”郭隐收回目光,看着远处最后一点快要消失的暮色:“我家丫头从小就有主见,随我。我和她妈不一样,我觉得,英雄不问出处。丫头从生下来就没过过一天苦日子,从小就是我和她妈妈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我这一辈子,就是为她生,为她死的。总不能让她找个男人,还跟着男人去吃苦吧?”郭隐笑眯眯的,却看的傅卫军有点脊背发凉。
“我知道,我会对她好的。”傅卫军比划。
“小子,你说了没用。我只看结果和效果。”郭隐把还剩一半的香烟直接丢了,用皮鞋碾碎,“不多留你了。”
看着郭隐转身上楼,傅卫军有点犹豫,不过还是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抓住了他的手腕。郭隐转过身:“有事儿?”傅卫军从怀里掏出一张cd——是齐秦的《我拿什么爱你》。傅卫军有点紧张,毕竟,比起郭妍的家境,郭隐的见识,他这点礼物也太寒酸了:“她说今天是爸爸的生日,我没什么好送的,只有这个。”郭隐微微一笑,收下了,摸着还是崭新的。
他没有说话,只是举起手,拇指弯曲,微微点了点,这是手语的“谢谢”的意思。傅卫军一怔,等他反应过来,郭隐已经上楼了。
被尊重,以及一点小小的被接受的感觉。美丽的好像不太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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