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张荦分了半根树枝,叫他一起学字的‘同窗’。孙喜来见他看呆了,嘿笑了两声,自己头一回见掌印大人也是这个神色,哪个小太监,能不被司礼监掌印的神采威仪折服呢?喜来又开始夸夸其谈:“掌印大人厉害吧,还有更厉害的呢!听说皇上赏了间大宅子,给陈掌印养老,四进四出,比王府还气派。”张荦远远望着那高伟的灰蓝身影,黝黑的双眼燃起光,似是身体里的蛇毒又澎湃汹涌了起来。兰嫔娘娘搬去未央宫没多久,便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浣衣局的大姑姑一身簇新的青白长衫,黄雀衔松枝云肩,描金芍药草绿马面,步履风情,珊珊作响地走进来。她也不管通报,径直来到正堂,昂着下巴,居高临下地看着座椅上的蓝芷。后头还颇有排场地跟着两个双手捧着衣裳托盘的宫女。孙喜来实在看不惯这做派,“红药,兰嫔娘娘面前,还不行礼!”“呦,如今都爬上嫔位了,恭喜啊。”红药嘴里道贺,脸上仍傲慢十足,还不时扭动着身姿,生怕别人见不着她腰间的玉佩。大红络子挂的白玉,衬在草绿马面间,显眼得想不叫人瞧见都难。蓝芷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是湘王祁溯的玉佩。想不到当初设计红药与祁溯有私情,如今竟然假戏成真?是了,否则,短短一年的时间,红药也不可能这么容易从一个服罪的落魄宫女,摇身一变,成了浣衣局的大姑姑。她今日这大张旗鼓地来一遭,就是要来给蓝芷秀玉佩的吧。蓝芷与祁溯从前的事,红药多少知道一点,因为当时两人都在惠妃跟前当差,晚上还住一个通铺,想不知道都难。所以红药便天真地以为,能拿自己与祁溯如今的关系,到蓝芷面前来显摆一把,至少能让兰嫔娘娘心里不痛快。谁知蓝芷确实看见了她腰间的玉佩,还仔细看了一会儿,然后给迎春使了个眼色,淡定自若地要封些碎银给她,“劳烦姑姑亲自跑一趟送衣服。”迎春先前受红药牵连过,她一进来就气红了眼,竟还要给她封赏,但主子的话又不能违抗,一双通红的眸子恶狠狠瞪着红药,牙齿紧紧抿咬下唇,默不作声地将银子递给她。谁知红药架子大得很,不仅不接这碎银,还讽道:“都当兰嫔了,还是这么寒酸。”她见蓝芷面色平静,似乎一点不在意她与祁溯之事,气不打一处来,猛一把甩开迎春递银子的手,眼白翻到天上去,“我就不信,你真这么不在意!”然后她转身,气鼓鼓地带着两个小宫女离开了。迎春胆子小,脑子却不蠢,她见红药这回又来挑衅,气得脸蛋憋红,小声道:“娘娘就不该给她好脸色。”蓝芷望着她远去的背影,蹙眉怅惘:“你还记得我们刚进宫的时候,红药是什么样子吗?”当时的红药,跟现在性子一样,横冲直撞的。有回宫里办宴,一个王爷喝多了,腆着大肚子耍酒疯,嫌宴上的坐席不舒服,要一个小宫女趴在地上给他垫脚。当时迎春在一旁看得快气哭了,那个小宫女与她关系最亲近。蓝芷也是愤慨难当,在墙角将手指指节攥得发白。但她们终究人微言轻,除了气愤,什么都做不了。只有红药……她趁布酒的机会,故意将一整壶酒倾洒,浇了那王爷一身,从那张满是横肉的脸开始。那王爷浑身湿透,下去换衣,小宫女逃过一劫。事后,红药被琴姑罚刷了一个月恭桶。曾经的红药正义勇敢,爱打抱不平,为何如今会变得钻营善妒,小肚鸡肠,甚至之前还居心叵测地伪造密信要置蓝芷于死地。难道这王宫真有这样的魔力,能将一个人变得面目全非?“张伴伴来啦!”祁澹一下子蹦到门口,双眼放光盯着张荦手中的食盒,两只小手期待地乱搓。祁澹住到未央宫之后,蓝芷每日晚间都教他读书,张荦每回掐着点来,还不空手,总会提一盒点心吃食,当做宵夜。是故,勾得嘴馋好吃的小皇子,日日盼着这个从天而降的‘伴读’。张荦刚掀开一点盖子,祁澹就激动地连连拍手,“好看,好好看啊!”绿茵白兔饺,听名字就是一道极讨小孩欢喜的点心。芫荽垫盘,做成青青草地的模样,上头趴着一只只小兔形状的蒸饺,火腿点缀做兔眼,摆盘造型各异,活像一群小白兔在草坪嬉戏。蒸饺的馅料是恰到好处的瘦肉和新鲜的大虾,入口鲜嫩肥滑,无论几个都不够吃。兼具口感和趣味的一道点心。蓝芷见祁澹抱着盘子,眼睛都看直了,劝道:“把昨儿的书背一遍,再吃。”“哼——”祁澹耷拉着脑袋,眼里的精光成了无尽的失落。张荦见他这丧气的模样,嘴角含笑地望向蓝芷,“由他先吃吧,蒸饺凉了不好吃。”祁澹听了这话,眼睛又亮了,抱着盘子躲到张荦身后,像找到人撑腰了一般。这还怎么管?总有人惯着,孩子还怎么管好?蓝芷眼不见为净,独自坐到书案边。祁澹自个儿在外间吃得小嘴流油。
张荦提着食盒,默默凑到蓝芷身边,打开食盒下一层,竟还有一盘绿茵白兔饺。蓝芷瞟了一眼,“干嘛?拿我当小孩儿哄啊?”“姐姐本来就才十七,总装得老气横秋,做什么?”上回张荦中蛇毒神志不清,稀里糊涂地逼得蓝芷间接承认了‘姐姐’身份。此后,小太监就越发脸皮厚,常在无人时偷唤她姐姐。张荦嘴角含笑地将筷子递上前,蓝芷白眼对他一剜,后又接过他手中的筷子。一群可爱的小兔或蹲、或立、或嬉、或眠,游戏在草地上,比小时候庙会上卖的糖人、糖葫芦还好看有趣。蓝芷的目光渐渐柔了下来,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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