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戚灼关上舱门,提着两只沙鼠,一脸怒气地站在门口。
季听穿着他的浴袍短裙,头戴铁桶圈,满头大汗地乱蹦乱扭,还跟着粗口rap即兴编唱。狗蛋坐在育婴箱里,兴奋得脸通红,伸出手在空中抓握,嘴里啊啊狂叫。
两个小孩唱跳得全情投入,谁都没注意门口的戚灼,直到激烈的鼓点和歌手的嘶哑喊叫戛然而至,戚灼的怒吼陡然响起。
“谁他妈再听这些,我就把音响线给拔了!扯断!砸掉!”
季听屁股还扭在左边,保持着这个姿势转回头,气喘吁吁地道:“成火哥哥——”
“哥个蛋~~”刚进入变声期的少年暴躁咆哮,尾音却破碎变了调。
“哈!咯咯哒!”季听笑出声,又对着狗蛋笑:“成火哥哥在学母鸡生蛋蛋,哈,哈哈……”
狗蛋虽然听不懂,但情绪还在兴奋中,额头上都是亮晶晶的汗水。他看见季听笑,便也跟着哈哈笑,笑得露出粉红的牙床和几颗细碎的小白牙。
戚灼咬了咬牙,强行压住还想怒吼的冲动,伸手指着季听:“你,给我去水房洗尿片去!”
季听现在已经不再那么怕他,也没有在意他的羞恼,只一扭一扭走向装着尿片的桶:“洗尿片,洗尿片,咯咯哒,咯咯哒,洗尿片,咯咯哒……”
废弃水房里,戚灼在水龙头下剖着沙鼠,狗蛋坐在育婴箱里玩着他的新玩具——一块橙黄色塑胶饭盒盖。
季听则踩着水桶里的尿片,仰头从天花板的裂口里看着天空。
“哥哥,玛丽号早就到了那个什么行星了吧?”季听问。
虽然他已经问过多次,但戚灼还是嗯了一声。
“那我妈妈现在在做什么呢?”
戚灼头也不抬地道:“吃晚饭。”
季听怔怔地道:“她一定坐在大房子里,灯很亮,在吃蛋糕和冰激凌。”
戚灼没有应声,季听脸上渐渐浮起个朦胧的笑:“我妈妈很好看,是最好看的妈妈。她的头发很长,像蛋筒一样卷卷的,穿着白色的衣服,胸前还有个小兔,亮亮的那种小兔,会闪光的。”
半晌后,他收回视线看向戚灼:“哥哥,你的妈妈肯定也很好看。”
戚灼手下动作顿了顿,淡淡地道:“不记得了。”
“啊?”季听脸上露出不解,“为什么会不记得呢?”
“不记得就是不记得,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戚灼拧大了水,哗哗冲着沙鼠。
季听没有再问,只专心踩尿片。戚灼拿小刀分着沙鼠皮肉,却因为季听的话,开始在心里回忆母亲,但发现母亲的面容越来越模糊。
他只记得母亲去世的那天很冷,是他记忆里最寒冷的一天。他站在病房外发着抖,看着医生护士跑来跑去,看父亲的部下站在走廊里低声交谈。
墙上气温表的数字显示医院大楼是18°,他觉得那数字错了,不然为什么冷气能从关节骨缝里浸入,将他全身血液都凝成了冰,心脏也镀上了一层白霜。
身旁的病房门被护士推开,他偷偷往里看,看见父亲趴在病床前,高大的身体佝偻着,母亲瘦得嶙峋的手搭在他肩上。
母亲看见了门口的戚灼,苍白的脸上浮起一丝笑容,朝他做了个口型:“进来。”
他慢慢走到床边,喊了声妈妈。
他听见母亲在说:“……好好带他……长大……”他也听见父亲在哽咽:“可是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母亲只一遍遍固执地重复,两只深凹的眼睛迸出强烈的光:“好好活着……带他……好好……带他。”
这一幕已经过去了多年,却让戚灼每次回忆起母亲时,总会想到那只死死攥着父亲胳膊的枯瘦苍白的手,想到她瘦得变形的样貌和那双充满渴求的眼睛,以至于会让他忘记母亲原本的模样。
母亲去世,从此带走了父亲的笑容,也让他的幸福时光中止在了八岁那年。
父亲变得阴鸷而沉默,除了去军部工作,回家后总是会将自己一个人关在书房里,一遍遍重复播放母亲生前的那些视频影像。
他如同一具行尸走肉,只沉浸在失去妻子的痛苦中,无视所有人,包括他自己和戚灼。
戚灼惶恐无助地独自度过了最初那段时光,逐渐接受母亲已经离开这个世界的事实,并试着去照顾终日消沉的父亲。
沉重压抑的生活持续了两年,在他十岁时的某一天清晨,他如同以往般早早起床,准备去军部食堂吃早饭,然后独自去学校。却没想到刚下楼,便看到父亲站在厨房里,正在搅着蛋液做早饭。
“醒了?”父亲问。
戚灼怔怔地回了声:“嗯。”
“快去饭桌旁坐下,爸爸给你做的蒸蛋。”
戚灼用勺子舀起蒸蛋时,不知道是被热气熏的还是什么,眼泪大颗大颗地滚出眼眶,滴进了碗里。
“好吃吗?”他听到父亲在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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