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荣记得那天的床很柔软很舒服,带着好闻的、像是被阳光晒过的味道。比戈全华给他住的库房舒服很多,也比他自己租的地下室干净很多,这里没有腐烂潮湿的气味,也没有随时会发出异响钻来钻去的老鼠蟑螂。画面渐渐淡去,虽然很多感觉都随着时间变得模糊,但这段记忆、那一刻的感觉却深深烙在戈荣脑中。他是被一阵颠簸震醒的。醒来时身上很热,有流动的光斑打在他的脸上。戈荣躺在后座上,从颠簸程度看,路况并不算好。他勉强睁开眼,身体沉得动不了,头更昏沉了。记忆回笼,他的声音沙哑:“怎么了?”宇明舟回头看了一眼,声音温和,带着安慰的意味:“没什么,你的体温有点高,马上到医院了。”后视镜中,他的沉稳的眉眼中满是血丝,夹杂着掩藏很好、只偶尔泄露出的慌乱和不安。“哦。”戈荣恹恹地应了一声,提不起精神来。他半睡半醒地颠了一会儿,睡不实,总感觉有人在跟他说话,梦到的画面也老是宇明舟。戈荣很纳闷,宇明舟在他梦里充钱了?出场率怎么这么高。面上被缠上围巾,戈荣被冷风冻醒,他趴在宇明舟的肩膀上,看到雪白色的墙壁和地板,鼻尖着充斥消毒水的味道。他短暂地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的烧好像没退下去,还更严重了。胃里翻江倒海,挤压多日的不适加重百倍反噬上来,他屏息深吸一口气。察觉到戈荣醒过来,宇明舟侧眸,似是松了口气,低声说了句话。这一次,戈荣听得很清楚。清楚到让他即便昏沉难受,都难得怔了一瞬。场景不同,但这感觉却再熟悉不过。他好似终于听清楚,那天放学后的厕所里,宇明舟打开门见到他说的单人病房还算宽敞,戈荣醒来时虽然头还是昏沉,但比之前好受不少,至少胃里翻江倒海的劲儿没了,脑子里要离家出走的叛逆血管也安生下来,没再折腾。他睁开眼,打量四周,神情中带着迷茫。这一觉他睡得很沉,沉到肚子都开始抗议,饥饿感痛击他。不知道是谁给他盖了这么多被子,戈荣觉得身上疯狂出汗,起身掀了一层。“醒了?”察觉到他的动静,宇明舟拎着保温桶从门外进来。
有冷风妄图从门缝中钻进来,但还没来得及冲到戈荣床前,就在宇明舟的阻拦下偃旗息鼓。宇明舟关紧了门,肩头上趴着的两片雪花快速消融。戈荣“嗯”了一声,坐起身来。“饿了吗?”宇明舟洗了把手,脱下外套挂在椅子背上,掀开保温桶:“给你带了点儿粥。”盖子打开,浓郁的肉香混着米香飘了出来,勾得戈荣嘴里的口水疯狂分泌。“哪儿买的,闻起来还挺正宗。”戈荣捧着碗,等宇明舟拿勺子给他盛。“我做的。”宇明舟垂着眼,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他给戈荣盛了满满一碗,还配上一小罐咸菜,红红的颜色与皮蛋瘦肉粥异常相搭:“这是中超买的,不知道正不正宗,你尝尝。”戈荣一口粥刚塞进嘴里,温热的米粒混合着肉香与皮蛋的醇厚暴击他的味蕾,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饿得狠,这粥不是一般的好吃。所以他难以相信,此粥出自宇明舟的手。“你做的?真的假的?”他又喝了两口才来得及在间隙中发出质疑。宇明舟闷笑一声,“这有什么好骗你的。”他给自己也盛了一碗,坐在戈荣身边时,自然地摸向戈荣的额头。退烧了。但两人的距离很快被戈荣单方面拉开。“干什么?”戈荣面露警觉,很不适合这种近距离的接触。宇明舟似笑非笑:“你昏过去的时候,我摸你额头可不止一遍。”“?”戈荣眯眼看他,“宇明舟,你说的话很怪。”气氛中刚生出的一丝暧昧被他搅和得无影无踪。宇明舟看了他一眼,眸底深处闪过丝无奈,捧着碗慢条斯理道:“快吃吧,一会儿凉了。你刚退烧,得及时补充营养。”戈荣的烧起得快,退得也快,主要是因为劳累导致免疫力差,染上了重感冒。现在烧退了,感冒症状虽然没消失,但仔细养几天就能好,问题不大。戈荣越听越觉得古怪,本能地往宇明舟另有所图的方向想。他开始做找补,以打消两人除合作伙伴、商业对手关系外的任何可能。“没关系,我不会轻易嘎掉,宇老板不用这么谨小慎微。至少在你退房之前,我都会好好活着,不会让你承担巨额赔偿费。”宇明舟身形稍顿,放下了勺子:“你觉得我就只是为了这个?”“也不是。”戈荣语气轻松,像是说给自己听也像是专门说给什么人听:“宇老板的战略眼光比我长远,我哪儿能猜到您对经济局势有什么独到的见解和打算。但我明白,我们现在的合作关系坚不可摧,至少在宇盛和戈全华倒台之前,我们可以一直做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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