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话一点的学生——例如秦皓之类的——多半先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
只不过……
他确实不喜欢这些先生们讲的东西。
如果他当真如他人所想的那样背下来,然后在考试时按照书本的逻辑答上去,那绝不是他真实的想法,只不过是假惺惺地想得一个好成绩罢了。
更何况,学习不本该是拓展自己的想法和知识吗?
将别人的观点强行灌进自己的脑子里,无论缘由只要一味附和即可,是否真的可以当作是学习知识?
许多书上写的东西,许多先生说的话,他其实都有疑虑,都不认同,可是但凡他一问,别人就回你怎可挑战圣贤之言,没有半点质疑的余地。
他并非觉得念书不好,若不然的话,他也不会钦佩谢小姐那般能坐得住的人。
只是觉得……眼下这些不是他想学的东西,也未必是他应该学的东西。
可是……是否真如先生所言,他这样的人是玩物丧志、没有出息,还是应该更循规蹈矩一些,才能活得更好?
萧寻初独自在室内坐了一会儿,想想至少应该把房间收拾一下,便摸了下后脑,打算起身。
就在这时,他听到门锁被打开的“咔嚓”一声。
“……?”
萧寻初一愣,望过去。
为了关他禁闭,先生们之前在大门外上了一把大铜锁,那个撬起来太醒目,萧寻初没有动它。
但现在,好像是有人用钥匙打开了。
……是谁?
总不能是刚关了他,又决定把他放出去吧?
还不等萧寻初想明白,木门咯吱一声被打开了,而进来之人,却令萧寻初意外。
来者并非书院的先生,而是那个阴沉穷酸的学谕。
他仍旧是一身粗衣,穿着破旧的布鞋,乌黑的头发有些散了,挡在眼前,以至于看不太清脸,只让人觉得落魄。
“……邵学谕?”
萧寻初想起对方的名字,意外地道。
“先生派你过来?”
学谕是先生的助手,地位远不及先生,被派遣跑腿也是常事。
不过,邵学谕却摇了头,说:“我自己来的。”
邵学谕没怎么看萧寻初狼狈的模样,自顾自走进屋里,现在这个屋子前所未有的混乱,可这邵学谕却对这片狼藉视若无睹,反而走得自在。
他在一堆被撕破的图纸前定住脚步,然后蹲下,将破碎的纸片拾起,考虑了一下,开始一片片拼起来。
这邵学谕颇为手巧,被撕得毫无章法的纸片,经他的手,居然一小会儿就展现出全貌来。
“我听其他先生说,在你房间里发现了奇特的东西,所以特意过来确认一下。”
邵学谕目不转睛地看着萧寻初以前画的竹蜻蜓图纸。
他问:“……这都是你自己设计的?”
萧寻初还是第一次在书院里碰到对这种东西感兴趣的人,虽不解对方的来意,但还是点了下头。
对方道:“对风向、重力、受力、时间的概念都掌握得很好,还有我之前就注意到的……”
他拾起一片竹蜻蜓的叶片,那叶片表面曾被精心打磨得很平整。
“……你的手很巧。”
“谢谢。”
萧寻初下意识地说。
这时,对方看向他。
萧寻初一惊。
因为对方常年低着头,萧寻初直到这时才发现,这个阴沉诡异的邵学谕,眼神像刀锋一样锐利。
邵学谕说:“以前,我还见过你当面质疑先生。”
萧寻初一顿,问:“你要教育我?”
“不。”
那人说。
“只是这种想法很少见。大部分人读书都是为了功名,只要知道如何在科举中中榜即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会冒险去得罪先生。”
萧寻初:“……”
两人半晌都没有说话。
沉默持续了许久,直到萧寻初都觉得月亮快升到天顶了,他才听到对方开口。
邵学谕问他:“萧寻初,你有没有想过,这世上除了所谓正统的孔孟之道,还有别的思想学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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