衬衣。现在穿在身上,再把方跟皮鞋擦拭干净,拎着袋子离开了混堂,刚回到家,入耳是麻将牌被推倒哗拉声,薛金花和麻将搭子,躲在阁楼,凑齐一桌,偷偷打麻将,忽然听得楼下响动,唬得不敢动作,探过头张望,是玉宝在走动,唿口气,瞧她单肩挎着皮包,要出去的样子,大声说,夜里早点回来,玉凤讲,要烧一桌好小菜庆祝。玉宝刚要回话,薛金花已经缩回头说,杠上开花,瞬间急风骤雨声一片。
玉宝出了弄堂去乘 42 路公交车,乘了四站路,到襄阳南路下来,慢慢往新乐路方向走,这里是上海闹市最中心,迎来过往的皆是打扮时髦的男女,她这身衣裳,在新疆刚做出来时,所有人都夸洋气,但此刻相较下来,倒有些落伍了。
不过,她不是个虚荣攀比的女人,乔秋生这样夸赞过她,想起乔秋生,她已经站在他住的石库门前,为即将到来的见面而欣喜。
冷遇
林玉宝记得知青串联到上海时,去过乔秋生的家一趟,而今玉宝刚回城,有些地方不识了,但这爿石库门,清水墙、乌瓦顶、黑漆门、铜门环,随处可露的古迹和心机一点没变。
寻着门牌号码走进楼里,上到三楼揿门铃。一个妇人欢欣的嗓音传出,不是讲堵车要晚到么,倒来得快!门拉开,看到是玉宝,显然印象深,立刻认出了来人,笑面孔顿时搭僵,又明知故问,寻啥人?玉宝也认出是秋生娘,笑说,阿姨,我来寻秋生,秋生可在家?
房间里小菜的香味顺着门缝扑出来。
秋生娘淡淡说,秋生不在,有啥事体?玉宝说,我是秋生的女朋友林玉宝,我来看秋生。秋生娘说,林玉宝、林玉宝不是在新疆么?玉宝说,我从新疆回来了。秋生娘喃喃自语,哪能就回来了?!玉宝不语,秋生娘站着不让,一个爷叔声音从背后传出,堵了门做啥?装门神?半天没人答应,索性凑过去,也愣住。玉宝主动说,叔叔,是我林玉宝。秋生爸爸说,哦!林小姐。神情难免复杂,橡皮红的嘴唇嚅动,任平生三寸不烂之舌,此时却完全派不上用场。
忽然听得对面邻居推纱门声响,立刻拿出家长派头,沉下脸色朝秋生娘说,还不进来,丢人现眼。谁也不理,鼻孔朝天背着手走到饭桌边,皱着眉重重坐下。
秋生娘眼睛一闭一眨,撇撇嘴角说,进来吧!玉宝说,这是我带来的新疆特产。秋生娘接过随手丢到鞋柜高头,玉宝看了不语,走进屋里,桌上摆了凉菜,马兰头拌豆干、四喜烤麸、熏鲳鱼、白斩鸡、桂花糖藕、心太软、臭豆腐、糟香拼盘,盘盘碟碟垒起,明显是在等贵客来。
秋生爸爸好半天才说,坐!又朝秋生娘说,倒茶!玉宝坐下,秋生娘不动。又过半晌,秋生爸爸说,啥辰光回来啊?玉宝说,今朝刚回来。秋生爸爸和秋生娘对视一眼,倒蛮巧的嘛!玉宝说,此话怎讲?秋生爸爸又不响了,朝秋生娘说,去取一对碗筷来,挟些凉菜给林小姐品尝,新疆吃不到。秋生娘磨磨蹭蹭,玉宝摇头说,我吃过晚饭来的,秋生啥辰光回来?秋生爸爸说,秋生在单位加班,估计要加到夜里十点钟。玉宝的目光扫过桌面,秋生爸爸会看眼色,立刻说,有亲戚、亲戚要来,总归要招待。
秋生娘抬头看钟,脱口而出,嗳,快要到了!
玉宝说,我先走吧,叔叔能否给我一枝笔一张纸,我留个电话,让秋生回来打电话给我。秋生爸爸吁口气说,这样最好!从桌子抽屉里取出圆珠笔,寻半天没寻到纸,把个空了的大前门的香烟壳子,从边沿拆开,摊平,递给玉宝,玉宝低头写好,再递过去,见秋生爸爸袖着手不接,便摆在桌面上,站起身说,我先走了,再会。秋生娘脸色阴转晴说,再坐一歇。秋生爸爸咳了咳嗓子。玉宝咬紧嘴唇不语,走到门外,听到身后嘭的一记关门响,眼眶顿时红了。
玉宝握住木梯扶手,两腿发抖地往下走,楼梯间仄逼昏暗,好像一不留神就会摔下去,等到走出楼,斜阳映着褪了红的春联,不远有老虎灶,一股股热烘烘的水蒸气从锅盖边沿冒出来,玉宝走过去,螺蛳壳大点的地方,硬摆出三两张桌椅,听人喊烧老虎灶的小年轻叫小毛,玉宝也喊小毛,给我泡一壶茶。小毛笑嘻嘻说,马上就来。
玉宝挑个面朝外而坐的座位,虽然开着灯,灯泡被水汽朦胧了,光线暗戳戳的,外面愈发显亮,人来人往面孔看得清晰。小毛端来茶壶茶碗,还送一碟六颗奶油五香豆。玉宝倒了茶到茶碗里,慢慢吃着。小毛坐到旁边搭讪,阿姐看了面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时又想不起来。玉宝开始不语,后说,我们老早见过。小毛说,可曾老早住在这里、后来搬家了?玉宝说,不是,老早和乔秋生一道来的。小毛恍然大悟,哦,是乔阿哥的朋友啊!阿姐今朝是来道喜的么?玉宝说,讲清楚,道哪门子喜?小毛说,阿姐原来勿晓得呀!玉宝说,小毛讲出来我不就晓得了,还是说不好讲?小毛说,没啥不好讲的。乔阿哥五月份要结婚了,今朝新娘子先搬嫁妆过来。
玉宝的手捏不住茶碗,索性放下,欲要开口,小毛突然抬手指着道,来了来了。就听得噼噼啪啪放大地红,足足炸了三分钟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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