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多年前的事了。在蓬莱君的山海之宴上,聂书延受邀赴此盛会,却姗姗来迟,最终于贵客之席落座。彼时,如今的炼魂宗圣子只是一个青衣小童,侍立在宗主姜静海身侧,垂着眼脸,不敢直视在座的大人物们。还因为紧张不小心打碎了一只青玉碗,吓得脸色苍白。
那青玉碗里装的,恰好是要敬奉给聂书延的浮雪酥酪茶,材料名贵,制作不易,只此一盏。聂书延虽不甚在意,蓬莱君和炼魂宗主却皱了眉头。
赫丹以前自然听说过天衍刀的大名,却从未见过此人,如今见他姿态端正地坐在上位,气度渊深,身形秀拔,眉眼英俊得十分凌厉,容色却是含笑而温文的,眸光柔和得甚至有些散漫了。实在猜不透他会是个怎样的人,不由心下惴惴。
聂书延见气氛紧张,便自顾自地打了个圆场:“岛主盛情款待之意在下心领,但聂某一向不喜以外物增进修为,此番只好教蓬莱君败兴了。我饮下这杯银海花露,就当是向你赔罪,如何?”
他果然饮了一杯酒,又看向姜静海,玩笑般问道:“姜宗主,你这个童儿生得这样讨喜,此前怎么没见过?”
姜静海面色稍霁,轻哼一声,道:“千阙从无尽海捡回来的,娇惯得紧,非要我收作徒弟传他功法。就连此番赴宴,也求着我带他来见见世面。”
听完这番话,聂书延颇为惊奇“哦?”了一声,感叹道:“没想到左护法也有如此平易近人温情脉脉的一面。”
姜静海倒是毫不掩饰语气中淡淡的得意之色:“如此绝佳根骨,千年难遇,也不怪千阙那般激动。”
说罢看向蓬莱君,眼底的笑意顷刻间荡然无存,敷衍致歉道:“劣徒不知礼数,让诸位道友见笑了。”
蓬莱君也不再做出一派宾主尽欢的和乐氛围,冷冰冰答道:“既然聂道友都不放在心上,我又何须为此生气。”
聂书延丝毫没察觉到二人之间暗流涌动以至于几乎剑拔弩张的气场。他酒量本就不高,又饮下整杯银海花露这等烈酒,此刻已有三分朦胧醉意,本就温存柔软的眼底一片粼粼波光,教人沉溺。
他以手支颐,坐姿松散,半阖着目看向那粉雕玉琢般的小童儿,抬手招他近前,然后随手从案上拿起一串饱满熟透的朱红果实递给他,微微笑道:“初次见面,聂某没什么礼物可以送你,吃几颗樱桃吧。你的脸蛋怎么像樱桃一样红?”
他说话时眼角眉梢唇畔皆染了笑意,端的是风流无限,却又不含丝毫亵意,只是纯然地欣赏赞叹着。但那个瞬间,赫丹却敏锐地察觉到一丝寂寞。
他不懂,为什么高朋满座,知己好友遍天下,受众人称赞爱戴的人,也会流露出这样寂寞的神色?
就像他不懂,为什么聂公子和师尊明明私交甚笃,形同挚友,转瞬却又打得不可开交,甚至欲置对方于死地,仅仅只是为了正邪不两立的规矩教条?
那日赴宴之前,宗主将他叫到身侧,眸色沉凝得如同无月之夜,淡淡问道:“知道自己要去做什么了?”
赫丹不敢与他直视,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又嗫嚅着问道:“那位……那位公子是个怎样的人呢?”
宗主颇为不耐地挑了下眉,冰冷的目光扫向他,好像在看一件价格昂贵而脆弱的灵器,怕它太轻易损坏,无法给自己带来应有的价值,于是耐着性子勉强解释道:“你不必担心自己的后路,世上比他更心软多情的人恐怕还没有出生。”
说到这里,又是一声冷哼,却似带了些不平之气:“就算你将他得罪狠了也未必会有危险。只需要按我说的做便是。引起他的注意,伺机接近他。”
赫丹微微点了下头,又咬着唇问:“接近了……然后呢?”
姜静海冷冷地,略带嘲讽地道:“你这样的天生媚骨,还要我教你怎么做?爬上他的床,与他双修交合,在他元神里种下堕魔之引。这也不会?”
赫丹狼狈地垂下眸子,清清琅琅的声线颤抖起来:“是,弟子谨记。”
可他不过才十四岁。少年需要竭尽全力才能遏制住身体的颤抖,那震颤的来源不是恐惧,而是愤怒。
他原本也以为,自己来到炼魂宗后深受器重,以后必能以踏踏实实的修为爬上绝世高峰。却没想到,还是会因为那特殊体质而走上以色侍人的道路。
他悲愤,恼怒,不甘,怨恨,却毫无办法,只能听从命令。因为他还太过弱小,只能如一株菟丝子依附这些强者而生。但总有一天……总有一天,所有曾经看不起他的人都会成为他脚下的血食。
循着这样的信念,少年在山海之宴上故意打翻了那只青玉盏。酥酪茶清甜的香气沾了满身,他惊慌抬眸,正撞上那道含着好奇和打量意味的视线。
宗主说过,他如今这副躯体,从外貌到骨相,体质,灵力,甚至修习的功法,方方面面都对聂书延有着天然的吸引力,简直就像是为他而生的卯器。
宗主把这叫做命格:“你命中克他,也注定为他所克。”
他语气冷淡。但赫丹总感觉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情绪不高,
耽美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