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着端正字体所书“回暖阁”三字的牌匾下,张开一半的门缝内,两岁半幼童幼小的身影清晰可见。白嫩嫩的小家伙在榻上摸索爬滚,将床单握在小手里捏玩撕扯,又捉来木制的小人偶往床沿磕摔,偶尔发出稚嫩的欢声。他的乳娘站在门前熟识的太监说着话,不时往里瞟一眼,或往走廊的尽头张望瞧瞧巡逻的侍卫有没有突然来到,惴惴不安地低声道。
“你说小皇子是不是太安静了点?若是皇上追究起来”
“你太多虑了,皇上将他养在宫外,不愿给他继承皇位的机会。就算他日后成人回到皇宫恢复地位,也同环境不相适应更何况他在皇上面前都好着呢皇上呀,就是想体验咱百姓养孩子的乐趣,这孩子安分点好,能讨皇上喜欢。”太监不以为然。
乳娘神色犹豫,微皱眉心又将声音压得更低道:“可他这么大了还不会说话,我生过女儿,长大后出落得文静,可连这样的姑娘家幼时会的词汇都比他多,要是皇上想听他——”
话说着,小胤礽忽然一屁股坐下来,哼唧着焦躁地大幅度撕拽手边能接触到的一切事物,伴随急促的呼吸。二人注意到他时,那哼唧声已经演化为剧烈的哭吼将话声打断,乳娘瞧了一眼幼儿涕泪横流的红脸蛋,高声叫着“哎呀,糟了”,冲进门内。经验丰富的女人不出片刻便闻出问题,利索拿来干净的绸缎给小胤礽缠上,避开小团子挥打向她的肉拳肉脚,又退到门外去拍着胸脯同太监道:
“好险,你也不注意着,要是皇上来了,你也难逃罪责下回可要谨细着点,别让这小祖宗闹大了。”
小胤礽一个人待在房间里,门外的碎语声低微而絮绵,如同浸沉在寂静的海水中,听得不甚清楚。
皇帝浩荡出巡,从家室中挑了几名小阿哥和妃嫔随行,其中一名从身形看约莫两三岁的小皇子,其母妃抱病在宫里休养,皇帝亲自看护,乳母候在后面的轿子内。皇帝办事仔细,无人发现这是一场娴熟的偷梁换柱。
小家伙难得离开隐蔽的小窝,好奇地在康熙怀里扭着身子东瞧西望,一边随行巡的幅度颠簸,一边发出高兴的叫喊声。康熙看出他似兴致浓烈想在轿内走走爬爬,又担心他柔嫩的皮肤被行动中的轿子撞伤,便收紧臂弯抱着他,在那软乎乎的小脸蛋上用力亲一口,亲亲热热地低声絮叨着想转移他的注意力。
“阿玛几天没见到你,想你想得食不下咽,梦里全都是你。听看管的侍卫汇报,那些下人向来地放松——考虑到要教胤礽骑马、传授军事知识,康熙仍挑了合适位置在接近繁茂绿丛处开辟一座露天马场,归到自己名下由皇室照管,作为不到万不得已不使用的备用场地,向一小部分贵族旗人子弟开放,条件苛刻,看似在拉拢满足条件的家族,实则为胤礽一人开设,装模作样便于混淆视听而已。
六岁,小胤礽开始接受三个康熙精挑细选而出的满汉师傅的轮番教导,学习汉文、满文、蒙古文,通读史书与儒家经典,练习简单的骑射项目,几个秘境原有的太监宫女在旁边侍候。
本该有差不多年纪的伴读陪同,但考虑到保密性未设置。康熙每日例行检查,如成果不理想,就打胤礽身边伺候的下人,或者惩罚胤礽的师傅。上辈子的天分延续下来,胤礽天资聪颖,学得也快,大部分时间都表现优秀,然而康熙很快发现,某些频繁出现的差错与有时现身的懈怠并不能靠对下人或者老师的加罚而有效解决:胤礽目睹他们挨罚,会有所改进,但效果并不理想。
尤其在他像上辈子一样,要求胤礽的师傅给胤礽讲书必须下跪后。
有关这一条,皇帝其实很不情愿,因为那些师傅向胤礽下跪,意味着他这个管家也得向胤礽下跪。这无疑是适应天天对着儿子问少爷好之后,康熙面临的又一巨大挑战。
然而深思熟虑良久后,康熙觉得必须让胤礽从小树起自己至高无上的地位认知,对自己定位清晰才能治理好臣民,为此他易面下跪也并无大碍,他本就于胤礽有许多说不完的内疚。只不过他就算改头换面,也终究不可与那些奴才同类,别人跪双膝,他只跪单膝。
皇帝本以为头次向他的太子下跪时,自己心里总要愤战不平,百般别扭。然而从他称呼胤礽为少爷那一刻起,他过了三年见到胤礽要低头以示恭谨的日子,面对太子本就谦卑、惧怕被抛弃的心似乎早已轻易接纳并成为这种习惯的一部分。
康熙膝盖头次落地时,除了姿势与感官体会上不大适应外,心理上竟未出现多大的不良体会,不知道是只落单边的缘故,还是他早就用数十年适应了为胤礽一次又一次退让底线丢下颜面的日子。
先是背叛君王的尊严与地位,接着背叛他承担了引领责任的大清,最后背叛记忆,也背叛自己。
康熙先前同胤礽讲,胤礽是一个声名赫赫的王爷唯一遗下的儿子。当胤礽想让谁站起来时,康熙就搬出胤礽那“已故的父亲”,说是王爷临终前曾嘱咐,伺候的所有人包括师傅对胤礽必须要始终保持恭谨,来让胤礽无奈作罢。时间一长,无形的阶层观念在小家伙心里生长开,居高临下隔着深沟远远眺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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