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春寒料峭。
村庄里家家户户门前贴着春节喜庆的对联,黑墨写成的字娟秀整洁,屋檐下几个三四岁的小孩子正扯着对联翘起的角玩耍。
“哎哟,小皮猴可别玩了,赶紧让开,别挡着你温姐姐回家。”
似嗔似玩笑的语调,没有真的怪罪。
反而让扶着门框走出来的女生顿住脚步,轻轻低敛眼睫,看向那个拽着对联的小男孩。
冬末的夜黑得早,稀薄的月光如同轻纱笼罩在她瘦弱的身躯上,柔和过于孱弱的气息,显出几分格格不入的清冷。
她正想说没关系,就见小男孩撅着屁股将对联猛地撕开,摇着对联呼呼哈哈的喊,结果一个没站稳,声音尖锐的大叫着往后摔!
“小心。”
温袅离得最近,连忙蹲下身扶住小男孩胖墩墩的身体,他手忙脚乱地扯住她的衣袖,力气太重,猝不及防地将她也拽倒。
两个人跌进脏脏的泥路里。
“我的乖孙儿!”
小男孩老奶奶见状飞快从屋内跑出来。
温袅刚给她看完老寒腿,前一刻钟还在叮嘱她躺床静养,下一秒她却已经扑到孙子面前,心疼地搂住孙子上下检查。
“有没有摔疼?没伤到哪吧?正好温姐姐在这,赶紧让她给你看看。”王奶奶嘴里连着哎哟好几声,那股疼惜的劲看了叫人羡慕。
小男孩埋怨地在她怀里扭来扭去,鬼灵精地冲温袅做鬼脸,笑嘻嘻道:“温姐姐变成脏娃娃咯!跟我们一样的脏娃娃!”
他挣脱奶奶怀抱,嬉皮笑脸地跑远。
王奶奶顿时尴尬,讪讪地摸了摸手,这才注意到同样摔倒的女生,问道:“小温啊,没事吧?”
“没事。”温袅轻声说着,手撑着膝盖准备站起身,刚起到一半,脑袋突然嗡嗡作响,眼前一黑,后脚跟踩到裙摆又重重跌回原地。
那张白净小脸霎时白了,如水的眸洇出潮湿,本来就病弱的身体仿佛风吹就倒。
王奶奶嘴角抽了抽。
常老头这外孙女的身子骨,比她这上年纪的老人还弱不禁风,没二两肉全是骨头,一看命就不长。
“这还叫没事,都怪我这病来的不是时候,让你大黑天还跑过来给我治,”王奶奶心里嫌弃,嘴巴却不敢吐半句,满口自责:“奶奶这有帕子,你快擦擦。”
路上的泥土又潮又冷,温袅摸得满手都是,她垂眸安静地接过那条明显给小孩擦口水用的帕子,沿着手指边缘干净的地方擦了擦。
接着,递回去。
根本没用多少。
王奶奶眼底闪过抹鄙夷。
嘁,身娇肉贵。
“瞧着天黑的,我让人送你回去吧?”王奶奶收回帕子,琢磨等会烧水煮了消消毒,别染上病气,传染了自家孙子。
“不用,”温袅缓过头晕,等眼前旋转的星星变少,她缓慢起身,对王奶奶礼貌道谢:“您多注意身体,我先走了。”
王奶奶乐得清闲,就常家那全都是药味的屋子,谁靠近不得捂着鼻子绕过去?
没明面表现出来,不过是担心常老头知道了心寒,以后不给村里人免费治病。
要知道外头那些什么医院的,医药费贵得上天,效果还差,跟便宜又见效快的老中医没法比。
温袅把滑落到手臂的包重新挂回肩膀,挂满黑泥的手互相搓了搓,将泥土搓掉一点,脚步轻缓地踏着月色往家走。
没走出几步,就听到王奶奶说:
“我早就劝老常赶紧把她送回她冷血爹妈那去,老尝偏不听,病成这副鬼样子,以后还有几年活头?他还真想白发人送黑发人啊?”
“行了妈,温袅没走远呢,少说两句。”
“我讲错啦?你看看她,起个身还能原地摔回去,我孙儿都比她有劲多了!”
“”
更多的,温袅没听清。
她细不可闻地叹口气,王奶奶的腿被冷风这么吹着,很难再好了。
路过村口井边时,她用桶里残余的水清理裙摆污泥,然后继续往家里赶。
外公昨天出门,说是跟老朋友去山里采药,十天半月回不来,叮嘱她照顾好自己。
到家门口。
温袅动作微顿。
出门前紧闭的生锈铁门此刻大喇喇敞开着,前院里有说话声传出。
“二小姐呢?你不是说她住这吗?”
“是住这没错啊,人呢?总不能收到消息提前回家了?夫人跟她说过这事吗?”
“我哪知道,你打电话问问?二小姐真是的,大晚上瞎跑什么”
温袅喉间泛起痒意,她压着嗓子低低咳嗽两声,寒风无情地吹打脸颊,将前院浓重的药草味道齐齐吹进空气里,有些杂乱,像是几种药性相冲的药混在了一起,刺鼻难闻。
她眉梢不悦地浅浅皱了皱。
听到动静,里面声音忽地消失,紧接着院门被推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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