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贺连山醒了,不过人是醒了,脑子不清醒,开始几天就呆呆的,能认识人,应个声,简单说几句话。
“爸,我明天再来看你。”贺程每天过来呆一两个小时,贺连山也跟他对不上几句话。
“小程。”贺连山叫住他。
“怎么了?”贺程凑过去,贺连山说话有些吃力,他握住他的手,人到老年,本来胖了很多,现在就剩下薄薄一层皮。
“爸爸带了礼物,在你房间,你看到了吗?”
贺程静静听他说,然后问:“什么礼物?”
“书,你喜欢的书。”贺连山脸上带了笑,像是做了一件很得意的事,“有亲笔签名的。”
贺程怔怔地看着他,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贺连山的确送过他一本书,一本英文原着,还有作者签名,贺连山从美国千里迢迢带回来的。
书是好书,但是关于这段的记忆很不好,那本书被他留在了原来的家,他甚至没有翻看过。
“我看到了。”贺程心里堵得慌,还是回答了。
“爸爸想听。”贺连山反握住他的手,期待地看着他。
贺程觉得疑惑:“爸,我今年几岁了?”
“你十五岁了啊,你忘啦?”
以前贺程会念书给他听,可那也是十岁以前做的事了,贺程帮他掖被子,说:“改天好不好?现在要休息了。”
“你不喜欢吗?”伤后的贺连山七情六欲都摆在脸上,现在满脸的沮丧。
贺程说不出拒绝的话,他静默了一会儿才说:“喜欢,书在家里,我去拿。”
这些天,总有一团棉花似的东西堵在贺程心口,现在这团棉花堵得更严实了。一个几乎站在了社会顶层的成功企业家,竟然还惦记着十五年前送给儿子的一本书。他一直记得,也记得那本书没有被拿走,甚至可能被讨厌,他让他念书,大概是潜意识想要贺程接受这本书,接受这个犯了错的父亲。
天已经很冷了,贺程抬头看飘雨的天,再过半个多月,就过年了,中国人最注重的节日,是团圆的日子。
经历过生死,其实贺程已经看开了很多,夏静去世前跟他谈心,说她不会原谅贺连山,连贺连山来英国看望她,她都拒绝了。但是贺程不一样,贺连山是他的父亲,他们是血脉相连的父子,他是一个好父亲,即使是分开的这些年,也从没有让贺程有过经济上的困扰,他给他买房子,置办资产,打听他的喜好,然后巴巴地送上来。
若不是贺程拒绝,他甚至想继续履行父亲的职责,陪着贺程长大,直到他进入社会。
算了吧,贺程想,等贺连山好了,他就多陪陪他,一把年纪受过这样重的伤,他不再计较以前的事了。
书还放在他房间,他上次拿过来的行李还摆在原地,书的颜色很特别,放在书架正中心,甚至用透明塑料膜封了起来。
贺程取下来拆掉塑料膜,像是刚从书店买回来一样,翻开还有新书特有的味道。他拿了转身就要走,但上次放在桌上的课本吸引了他的注意,语文书里好像夹了什么,他抽出来,是一张信纸。
一封告白的信。
贺程仿佛被时间定格住,他拿着那封信,久久没有动,手里的书掉在地上也没发觉。
好荒唐,他想,怎么会有这么荒唐的事。
这是一封情书,落款是柯寅川。
一封他十五年前写给贺程的情书。
43
十五岁那年对贺程来说是很混乱的一年。父母感情破裂,发现自己还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生病,休学出国,适应异国的学习与生活,适应没有父亲的日子。
这张纸条,也在这种混乱里被塞进了课本,而这个课本,因为这场混乱,再也没有被打开过,直到近十五年后的今天。
贺程突然再一次感叹命运对他戏弄,从十五年前开始,直到今天,都没有结束。
他以为,早就结束了的。
这一封迟来的信,似乎让他明白了柯寅川对他的厌恶。
十五岁那年的生日,按照惯例,会是三个人在家一起过,但是这一年的贺连山,没能回来。
贺连山一直很忙,却从未缺席过任何一个代表着团圆的节日,包括家庭成员的生日,他甚至会每年冬天单独带着程静出去旅游,因为他们冬天相识,又在冬天定情。
这样一个堪称完美的丈夫与父亲,因为工作缺席一次儿子的生日,实在情有可原,他已不再是住建局那个朝九晚五的员工,而是小有名气的房地产商。
那天贺程坐在餐桌前,跟程静说没有关系,让爸爸给他补偿就好了。程静只是默默地看着他,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过了好一会儿才拿起筷子说吃饭吧。如果贺程敏锐一点,就能发现程静笑得勉强。
程静从小受中式教育,动荡年代也吃过不少苦头,青春正好的时候去了国外留学,西学对她的影响很大,这些同样也被她用在了家庭里。贺连山的异常很细微,程静有所察觉,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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