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弦头昏脑涨坐在床沿,“哦”了声道:“我昨夜嗓子疼,抓了点药泡上,后来不小心打碎了……哎呀,别管是药碗还是水杯了,都一样。”
橘井被她一通糊弄,没有再深究,收拾起碎片便出去了。她慢吞吞换衣裳梳妆,看时候差不多了,让人把接诊的牌子挂了出去。
然而头一位病患,迎来的竟是晋国大长公主。
门上的婆子进来通传,南弦闻讯吃了一惊。昨夜从神域断断续续的话里听出来,是大长公主给他下的药,看来是想促成他与燕娘子的好事。谁知人算不如天算,他从大长公主手心里跑了,大长公主想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头一个要怀疑的,必定是她这个传闻中的外室。
南弦是第一次见大长公主,出身高贵的妇人,周身都是雍容的气度。进了诊室,十分和气地与她打招呼,她忙行礼,俯身道:“不知殿下驾临,恕妾失礼了。”
大长公主道:“是我来得唐突,今日忽然觉得身上不豫,想起向娘子常为陛下诊治,就来请向娘子替我看一看。”
南弦比手请她坐,大长公主到这时,方才好好打量她。
来之前,她以为她应当是个妖俏的美人,杏眼桃腮不为过,毕竟男人都喜欢这样的女郎,半带成熟的韵味,哪里是呢喃这样的小姑娘能比的。但见到人后,又是另一种感觉,她生得很端庄,那种端庄里透出宝相之美,与自己设想的相去甚远。但有一桩,这一捻柳腰倒是出乎预料,大概所有风情都凝结于此,不单男人看了会发昏,女人看了也由衷叹服。
那细细的指尖落在她的脉搏上,大长公主收回了视线,“近来我有不顺心之处,心烦悸动,胸肋疼痛,不知是怎么回事。”
南弦仔细辨脉象,脉沉细弦,观舌苔,舌淡有瘀点,便道:“殿下尊养府中,怕是不大走动,气滞血瘀而致肋痛,要以疏肝解郁,益气健脾为主。”
大长公主听后一笑,“你与我府上侍医说的一样,无非是开几剂药稍作调理。我想问向娘子,可有立竿见影的办法?”
南弦知道她此来不那么简单,略思忖了下道:“办法是有,治肋痛有种针法,叫丘墟透照海,唯恐殿下害怕,我也不敢轻易为殿下施针。”
大长公主失笑,“娘子为陛下都治得,我还有什么可害怕的,娘子只管治就是了。”
当然,若是治得不好,那就有话可说了。
南弦见她这样态度,知道敷衍不过去,遂取了针来,请她把腿搁在杌子上。
所谓的丘墟透照海,是从丘墟穴入针,针尖直抵照海穴皮下,几乎贯穿整个脚踝。穿过之后还需强刺激,针要反复刺入几次,没有试过的人,看着便觉得可怕。
大长公主起先夸口,到这个时候方觉得有些后悔,银针穿刺的时候,那股酸胀真是不可言说。正倒吸凉气,见她挽起了袖子,袖下的手腕上有几点淤青,看上去很像手指掐握留下的痕迹。
一瞬可谓真相大白,虽然她很快放下袖子,但该看的都看见了。大长公主闭上了眼,自己为呢喃盘算的一切,到头来便宜了别人,这小小的女医,果真不容小觑啊。
南弦这厢收了针,心里只管懊恼起来,先前怎么没有发现手腕上这几点淤青,也不知大长公主看出端倪没有。既然她没有顺势追问,自己就当无事发生吧,遂退到一旁,恭敬道:“请殿下起身感受,肋痛的症状有没有减轻。”
左右来搀扶,大长公主站了起来,走上几步路,身上果真轻松了不少,也正是这样,才觉得分外可惜,好好的女医,做什么要招惹神域呢!
回身笑了笑,大长公主道:“向娘子医术高明,只这一针下去,着实感觉不到痛了。”
南弦欠了欠身,“我再为殿下开一副方子,连服四剂,肋痛的毛病就能根治了。”
大长公主说好,示意身边的傅母取方子,复又嗟叹着:“这身好医术,想必花了多年心血。我的病症,以后就有劳向娘子了,我看比我府上侍医还高明些。”
南弦只得尽力应承,“若殿下不弃,随时可传召妾。”
大长公主一哂,“看来我们神家的人,都需向娘子来医治,娘子真是辛苦了。”
话中有话,当然也不乏重重赏赐。大长公主走后,苏合捧着老大的银锭感慨不已,“不愧是皇亲国戚,出手就是阔绰。”
南弦却暗叹了口气,人家来这一回,终归是有用意的,自己能不能侥幸脱身,只有看运气了。
第46章 软肋。
建康三四月的天气, 中晌的日头已经有了几分炎夏的意味。
茶亭外小小的假山石子上长着青苔,被辣辣地一晒,有些地方翻卷起来。神域眯着眼看, 石头的平面反出一层白光, 看久了迷人眼。
穿过山石的间隙, 对面廊庑上有人快步而来,正是广陵郡公燕仰祯。
绕过圆弧的游廊,远远就见茶亭中的人起身相迎,燕仰祯露出了大大的笑, “哎呀”一声拱手道:“我今日职上忙, 晚来了些, 让你久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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