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夏葵这么说,大监温温笑起来,像哄孩子那般应和道:
“对啊,娘娘在天之灵定希望姑娘能好好的,那既然你愿意吃饭了,想不想吃大鸡腿?想不想吃红烧肉?”
不料夏葵还是摇了摇头。
“娘娘看见我不吃饭,会担心的。”
看来她确是有些痴傻了,不断摇头否认,又不断固执重复着自己的意思。
大监眉目间的笑意也慈祥了起来,有意顺着她的话再出言相哄,可还未开口,便又听得她说:
“所以我要吃得饱饱的,再去见娘娘。”
在场之人闻此一言皆是一愣,都思索着她的这个“见”字是何意。
只见夏葵又抓了一把饭塞进口中,一边满口咀嚼着,抬起脸看向蹲在自己身边的人,一边张嘴含糊道:“我吃好了,公公。”
大监看着她的眼睛,脸上的笑意慢慢僵住。人人都认为夏葵疯了,可这样一具病态的躯体下,她此刻泛红的眼底,却丝毫没有半分疯傻。
大监只能看出,她清醒得很。她清楚地知道自己经历了什么,又面临着什么。
心间涌起一阵寒凉的酸楚,他呆怔地陷入那双眼睛。
“夏”
可他还未来得及做任何事。
数双视线里,夏葵站起身拍了拍垂地沾灰的裙摆,笑着小跑回床前拿起那一角衣袖,而后在谁也未曾意料到的莫名中,猛地向窗台奔去。
“夏葵!”大监惊嚎出声时,窗台的尖角已深深嵌进了她的额角。
贺景珩霎时慌了神,他的目光直直穿过廊屋,看向已全无意识而失力蹭着窗台滑落在地的夏葵。其上留下一道鲜红的小径延伸向地面,她的血肉模糊,脏污在脸上。
阳光从窗台洒进,正好罩下她的伤口,她面上的绒毛在血泊中挺立,焕发着金色的光芒。
唯独她还记得闭上了眼。
夏葵是笑着的。她在笑什么呢。
是她又可以同她的娘娘相见了,亦是如释重负。她用自己的命来回答贺景珩缠绵不休的质疑。
没有人再会纠结皇后到底去了何处,她们都可以安心歇息了。
执意留下在宫中,终于是有了用处。虽没能为娘娘善后不,这也算是为娘娘善后了。
我们自由了。
夏葵心想。
脚下有如千斤重,贺景珩五官呆滞,不敢置信地望着这一幕。他的呼吸几乎在鼻尖停止,取之而来的是愈发昏胀的脑内。
他无意识地挪动了脚步,却冷不防双腿一颤跪在了地上。
“陛下!”几人忙手过来扶,可实在架不住他全然往下倾倒的躯体。
“陛下陛下”大监满脸忧愁,朝外大喊道:“传太医,快传太医!”
贺景珩趴伏在地,双手紧紧攥起,颈间的青筋暴起,浑身隐忍到微微颤抖。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连这么一点念想都不愿留给我!到底为什么!”
他狠狠捶地,对痛感恍若不觉,势要在此捶出裂痕一般,逐渐失理智。
贺景珩以为,只要苟留夏葵在这世上,便能欺骗自己终有一日可以得知她的下落。
可她竟毫无犹豫地
“呃啊——”他肌肤寸寸涨红,死死盯着自己的指尖在地面挠出的血迹。
“陛下!陛下冷静,陛下冷静啊!”多人陪他跪地,只有大监敢上手,为其抚顺背脊,却收效甚微,他的呼吸急促起来,双目圆瞪,模样仿佛即将窒息一般骇人。
可至此,他却不得不相信摆在眼前的事实了。
夏葵的死,连带着她在他心中生还的希望一同烟消云散。
“没有风怎么会起火”贺景珩捂着胸口轻声吃力呢喃。
“陛下”众人只想让他此时莫要再想这件烦心事。
紫宸宫从建造时就做好了防火,若非有意为之,如何也不可能因一罐桂花油就烧得只剩空壳。
而火,恰是能毁灭一切之物,想要消灭的人,想要消灭的痕迹。
思及此,他顿感心凉,绝望更甚占据了他的心头。
究竟是何来的愁怨,要如此狠辣抹杀干净他的心血和心爱之人。
“有人要杀皇后有人要杀她!是谁!是谁!”
贺景珩竭尽全力大吼道,声音撕裂在这一方室内,可随后,他便完全脱了力,倒下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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