串儿忍不住问道:“怎样?”
小姑娘点了点头:“小舅舅说,那他就不是人。”
屋中几人:
偏偏小姑娘还问陆子期:“哥哥,你说我舅舅说的对不对?”
陆子期:
过了一会儿他慢吞吞道:“极是。”
音音笑了:“我看过了,哥哥有最好看的眼睛,是最好看的人。”那个“人”被格外强调,说完小姑娘果然松开了手。
钟伯终于松了松这些日子始终悬着的心。
接下来的时间,所有人就见这个被少爷捡回来的漂亮小姑娘成了少爷的小尾巴,哒哒木拐敲在青砖地面上的声音,这哒哒的敲击声在哪儿,少爷必在哪儿。
可小尾巴也会走神,这会儿钟大娘端来的热腾腾的糕就吸引住了她的视线,刚送进嘴里她就回头,却发现陆子期不见了。于是本死气沉沉的庄子,一下子充满了奶声奶气的,“哥哥”,“哥哥等等我”,“哥哥呢,刚刚还在这里的哥哥呢”“我这么大的哥哥怎么不见了”
旁边钟大娘串儿忙拿着糕点哄:“大少爷有事,一会儿就回。”一听这话音音刚刚被暖气熏出红晕的小脸一下子白了,攥在手里的糕都松了。钟大娘串儿见状无法,只得说了实话:公子去浴房,沐浴后就回。
于是山庄人都见到这么一幕,除了为公子提水的小厮,谁也不能靠近的浴房外,一个穿大红旧棉袄的小姑娘啪啪拍着木门:
“哥哥,哥哥你在里面吗?”
陆子期:
带出了少年的磨牙声:“别拍了。”
拍门声果然立刻停了,过了一会儿小女孩小心翼翼的声音:“哥哥别怕,我在外面守着你。”
陆子期:
门外面那小女孩还在说话,“哥哥,你慢慢洗,别着急”,“你们这里的大米糕真好吃,又软又香,一会儿哥哥出来尝一尝呀”
音音把耳朵贴上了紧闭的门,贴了一会儿,“哥哥,要不我闭嘴,你吱一声?你要是跳窗子跑了,我可喊人了!”
内里陆子期磨匕首的手一顿,只得道:“闭嘴。”
这次外面果然闭嘴了。
浴房内油灯跳动,昏暗光线下那些曾无孔不入的灰暗冰冷随着门外奶声奶气的呼唤一下子都散了,连同周遭黑洞洞的四壁好像都不再让人窒息地挤压下来。屋内少年重新喘过了气,他的额际都是冷汗,好像从一个走不出的噩梦跋涉而出,终于回到了当前,他能嗅到冬天雪的清冽。
陆子期慢慢松开了握着匕首的手,扯过旁边的白色布条缠绕住小臂。
有血从缠绕小臂的布条上洇出,陆子期熟练地一咬布条骤然扎紧,血止住了。内室只有一盏油灯,阴暗得很,少年人抬起黑漆漆的眼睛,不知在想什么。
然后他听到外面又试探性拍了一下,好像害怕扰人一样立即停了,然后是小姑娘的声音:“哥哥,我闭嘴了,你高兴了吗?”
过了一会儿更小心翼翼:“哥哥,是不是也不能洗得太慢?”
“米糕凉了可就不好吃了”
陆子期突然觉得连自己的手中匕首都古怪起来,他起身捞起棉袍系紧,把匕首往靴筒内一收,陡然拉开门,看着门口穿着不合身的大红棉袄的小姑娘,正想警告她再这样跟着自己就把她直接从墙头扔出去。
却见小姑娘往棉袄中一掏,朝他伸出手:
“哥哥,吃不吃?”
油纸包中是洁白的米糕。
而她身后,有雪纷纷扬扬从天而降。
那一刻少年身上孤绝的冷气都淡了。
这晚就寝时,钟大娘把音音安排在大少爷房间的碧纱橱里。随着一盏盏灯熄灭,整个山庄再次沉入寂静中。
但凡有一丁点动静,碧纱橱里的小娃娃就从镂空窗格里往外打量,一定要确定人好好在床上躺着才行。
夜晚很安静,陆子期枕着一边手臂,静静听着夜晚的落雪声。他知道碧纱橱里的小姑娘始终没睡,陆子期也不管她,只是静静躺着,听着。
终于,一心盯梢的小姑娘大约再也撑不住了,坚持着最后确认了一遍陆子期好好躺在床上,这次刚把小脑袋缩回被子里,一沾枕头,睡了。这时已三更天了,隔着屏风留下的最后一盏烛火早已暗了,不过一会儿烛火一跳,灭了。
陆子期听到外面起了风,是北地朔风,呼啸着。每当这时候,他都清清楚楚明白,只剩下他一个人,他再也没有娘了。他娘,就是在这样一个北风呼啸的冬天咽了气。
他娘死了,太阳还是照常东升西落,人人都照常过着日子。那个曾宣称爱护娘亲和他的人,早已有了自己新的家。
突然,他听到小女孩凄厉的哭声,哭着喊娘。小姑娘喊娘的声音在黑暗中是那么凄楚,陆子期翻身而起,连鞋都没穿,就往碧纱橱里来,黑暗中撞到了木凳,他却都顾不得停一停,直到进了碧纱橱。
音音一下子扑进陆子期怀里,哭着喊哥哥,她指着外面,学着外面呼啸的风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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