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欲晚才不会需要。
这只是她前世过于潦草的一笔,此时还能记得也仅仅因为那青年那一头如丝绸般顺滑的白色的长发。
这也是她同陈于在前世见过的唯一一面。
后来,陈于下狱,不过几日,她便从橘糖口中听见了他于牢中自缢的消息。
可如今告诉她,这是前一世的于陈?
姜婳眼眸低垂,指尖微颤,一种复杂的情绪萦绕在心间。谢欲晚不会在这种事情上骗她,但她如何也不能将于陈同前一世那个轮椅上的白发男人联系起来。
他们完全不一样。
她看向谢欲晚,眼眸怔了一瞬,轻声道:“姜禹前一世因为贪污而落马,姜玉郎被牵连丢掉官职,姜家其他人不成气候,姜府就此陨落。但是姜家的贪污,并不是从姜禹被揭穿的那一年开始的,所以”
她停了一瞬,像是很艰难才能说出下面的猜测。
“所以,于家这一次,是为姜府顶了罪责,但是于父并不无辜。因为当初祖母为我挑选夫婿时,并不是随意挑选的,挑选的必定是同姜府有千丝万缕关系的家族。于府是姜家的爪牙,于父本就是姜府贪污链的一环。此次长安城中发生的事情,应当是事情败露,姜府选择自断爪牙,于父被姜禹放弃了”
谢欲晚手指尖动了一下,就听见少女继续艰难地说道。
“长安消息传到江南,如何也需要两三日方能人尽皆知,但是今日大街之上议论纷纷,闹事拆家的百姓多不胜数,这其中一定是有人直接散播了消息。那于府那一场火,便也是有人故意的,还是姜家,为了斩草除根,对吗?”
谢欲晚眼中划过浅笑,轻声道:“嗯,但是这一切,于陈并不知晓。这场火之后,于家的事情,上面不会再追究。”
昏暗的烛光中,青年的眼柔和了一瞬,衣袖下的手几乎是下意识捏紧了一颗圆滚滚的糖,青年向来寒凉的手被糖纸斑驳地刺着,淡淡的一层茧裹着那颗平缓跃动的心。
他想试着将手中的糖给出去。
就算是夫子同学生,学生答对题了,夫子给上一颗糖也是合情合理吧。似乎说服了自己,他捏着糖的手又紧了紧。
姜婳没有心情注意谢欲晚的情绪,想到于陈的事情,思绪混作一团,心中和脑中都很乱。
之前她不知晓时,还能同于陈说些聊胜于无的安慰。如今她要如何告诉那个见她就会害羞的少年,他今日遭遇的一切源自他万般遵从爱戴的父亲。
这些年他所享受的一切,连带着她曾与之共享的一切,是贪污所来,是旁人之血汗。即便他从不知情,但
这一切对一个不谙世事的少年而言,太过深重了。
姜婳以为自己要想很久,但其实也就一瞬。风掀起车帘的那一刻,谢欲晚张了口想说什么,就看见少女陡然起了身,连看都没看他一眼,掀开车帘就往小院里面跑去了。
他怔了一瞬,随后用衣袖将手掩得更深。
他不太愿意承认,但这大抵是他第一次,希望她留下。
希望她权衡利弊,不要再去踏入于家那一滩浑水之中。
漆黑一片的夜色中,马车内的青年长阖双眼,终于任由自己低低咳嗽了出来。莫怀悄声出现在马车旁,蹙眉望着马车中的人影。
远处,少女一下一下拍打着门,轻声唤着。
“于陈,我知道你在,开门,是我。”
门内安静了很久,一时间姜婳耳中只剩下风吹动院中灯笼的响动声。她静静地等在门前,那句话之后,不曾再说什么。
一扇门后,少年双眸通红,手颤抖了几次,就是抬不起来。
姜婳似乎察觉到了,轻声道:“于陈,你在门后,对吗?”还未等门后的人回话,她继续道:“我知道你在,把门打开,见见我,好不好。”
门前一盏灯笼盈盈地照出一片光亮的地,少女的影子映在光之中,少年整个人没入黑暗。少年颤抖许久,手还是未能放上去。
他眼眸深重地对着门无声道了一句‘抱歉’,就看见一旁的墙边突然出现一个娇小的身影,看着摇摇欲坠。
几乎是手比心快,他直接跑过去将人接住了。
两人一同跌坐在地上,衣衫叠在泥土之中,有够狼狈。
姜婳一开口,眼泪也掉下来了:“这墙欺负人,怎么一踩就碎了一部分,于陈”
少年直接将她搂紧在了怀中,从前永远守着规矩礼仪的少年,此刻终于打破了条条框框的束缚,痛苦又绝望地将头埋在了她脖颈间。
他们都知,这大抵就是他们此生最后的拥抱。
温润如玉的少年哭得泣不成声,浑身颤抖,炙热的体温隔着衣衫传过来。少女努力忍住哭声,最后却还是同他哭成一团。
他们甚至都无法在多年后谈上一句命运弄人,因为故事一开始,有关她们的一切,就被埋下了错误的伏笔。
姜婳伸出手,搂住于陈的头,泪流满面。
于陈一遍又一遍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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